他定會回我的身邊來。
前前後後,此回皇帝趙構喪母的由頭,便是一擊即中,最好的時機。想必我病得昏昏沉沉不能上朝的消息,已傳到了廬山腳下,那個心心念念的人耳中吧。
手指輕柔地撫過“嶽應祥”三字,我將金冊緊緊捧在懷裏,安靜地躺下蓄精養神等待,耳邊是一派安寧,隻有藥香混合著梅花暗香,飄渺氤氳,一陣陣暖熱襲人。
凝視著帳頂的銀紅合歡花,祥雲繞黃鶯,眼皮漸漸發沉,昏睡半夢間,忽然察覺人影一閃----
我驚喜地翻身坐起,隻見垂垂幕帳邊,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衣甲鮮明,捧盔在手,灼灼紅纓耀得人眼花繚亂。
屏息一瞬,我定睛看他,歡喜之極,大叫道,雲兒!!
嶽雲恍如隔世般,怔怔看著我。
我已連滾帶爬翻下床,跌跌撞撞衝到他麵前,一把就抱住了朝思暮想的人。
隻感鐵盔刺骨寒涼,我高興地流著眼淚,緊緊握起他手背,貼在麵頰上,不住嗬氣,“一路趕來,都冷得僵了。”
他輕聲問道,“官家可安好?”
我忙哽咽道,“你再不回來,朕便真的死了----活生生對你思慕而亡。雲兒,不要再離開朕了可好?”
嶽雲抽回了手,束在身後,眸光清澈凝望我,欲言又止。
我道:“朕都沒給你捂暖和----雲兒?”恍然領悟,低頭道,“你爹的事,朕知道你怪朕,朕如何給你爹爹賠罪都行,哪怕他要捏死朕。”
“雲兒,朕即日與你一同回廬山,向你爹爹謝罪可好?”
嶽雲點點頭,仍是不語,隻從頭到腳細細打量我,眼神專注熾熱,仿佛要把我的身影深切烙進心中,一輩子也不忘記。瞧著瞧著,他眼睛裏竟有熱淚盈湧。
“官家……我……”
我撲過去用手背給他擦拭眼角,半哭半笑抵著他的額頭,哽咽道,“什麼都不必說,咱們從今往後,再不分開----”說罷朝著他額頭鬢角,不住落下親吻。
他含淚一笑,安靜伏在我肩頭。我幸福地環摟住,覺得環抱中的人,清瘦了一些,筋骨硌人又冷冰冰,心中絞疼不已,於是更抱緊了,想讓自己的溫度暖和他。
嶽雲眷戀地貼了貼我的麵頰,我微微一顫,因他肌膚仍是寒涼徹骨。我便不住親蹭摩挲,癡癡道,“可覺著暖些沒?”
嶽雲複又抬頭,出神凝望我。
見他眉目秀挺一如往昔,我驟然察覺一事,驚奇道,雲兒你的臉----
話音剛落,懷中驀地一空,哪裏還有嶽雲的身影?我心焦驚惶,倉惶四望,連聲大呼,雲兒!!雲兒!!!!
“官家?官家!?”蔡公公的尖細嗓音在耳邊響起,我驟然睜眼,一個挺身從床上翻了起來,惶急望向層層幕帳外----錦緞重重低垂,紋絲不動。方才竟是南柯一夢嗎?
我有些愣神。
蔡公公遞上帕子給我擦汗,低低道,“官家方才,隻怕是魘著了。”
我嗯了聲。問他道,何事?
他躬身,將皇城司嶽家密探送來的急件呈上。我狠狠擦了一把臉,揉揉眼睛,瞧得信封上標注十萬火急的印泥,沉著臉撕開親閱。
一看之下,我不敢置信,猛眨再看,可雙手,抖得如同秋風瑟瑟,又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隻有自己的心髒,被扯得“咚咚”直擂。
紙上分明黑白淋漓四個字:繼忠侯薨。
我眼花繚亂,似有濃腥血霧蔓延,卻伸手使勁掐著信內那簡短噩耗----我想要大聲嘶吼,斥罵胡言亂語謊報消息,但五髒六腑,如被狠攪,氣血翻湧隻覺腥燙在喉。
我死命地推開擋在我麵前的人影,掙紮著要往外衝,更揮舞著手臂,竭力趕開圍攏的人群,怒睜雙目,如冤魂厲鬼一般淒厲衝撞,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