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我才勸耕行打春儀,又能嗅得菖蒲葵花艾葉等的氣味。才帶著嶽雲於盛夏在西湖中泛舟賞荷,好不愜意,一轉眼,那湖麵殘藕凋謝,浮起了數十萬盞的羊皮水燈,點點燦爛----我微服站在小舟之上,感慨一番風景終究不如身邊嶽雲凝眸一笑,那滿眼的熠熠星光來得動人。
曾幾何時開始,他臉上的笑容已是我見得最多的常態。這些年國事家事無一不合他心意:嶽飛已在太學武院教習槍棒兵法,為國家甄選武將軍官良材不亦樂乎。嶽雷成婚後,膝下添了一子,李夫人所生嶽霖,也在太學讀書,是公認聰穎之才。時光啊,總是在不知不覺中過得飛快,我卻總恍惚與嶽雲相好隻是昨日之事。
微微一笑,借著夜色掩護,我堅定地挽起身邊人的手。他粗糲握貫了槍的掌心更是我習慣了的觸覺。
我們泛舟遊玩時暗暗攜手,甜蜜纏綿時五指緊緊相扣,但更記得,紹興十四年五月水災,我親馳往婺州賑災的路上,暴雨傾盆,寒冷刻骨中,就是嶽雲有力火熱的手,光明正大相攜攙扶我一步步走過泥濘----這輩子,無論什麼風雨,我堅信都會這般一道走下去。
賑災回來,我認為他功勞卓絕,是個再升職位的好機會,他卻堅持不受,隻肯用戰場軍功換封賞。嶽雲骨子裏的倔強,並沒有被同我在一起萬般舒心的生活磨滅分毫。
於是,我捧著他的雙頰,又再度立下誓言,定要雙雙對對騎著駿馬,意氣風發自汴梁宣德樓正門入大內----雲兒你是朕的愛侶,當然要隨朕一道回老家拜謁安居。
有著嶽雲的殷殷監督,我越發在軍政民生外交各方麵仔細謀劃。自紹興十四年始,我大宋與西夏吐蕃易馬頻繁,民間馬市欣欣向榮,在挑選過後,當年就共有兩萬五千匹上好戰馬補充軍備。
天下大裁軍,但惟獨嶽家軍兵力不斷擴充。踏白軍、遊奕軍、背嵬軍三支騎兵,人數馬匹,更是從前的兩倍。嶽家軍一幹舊將領,王貴、張憲、徐慶、牛皋等早已各歸其位,賞犒不斷,嶽雲除為最精銳的背嵬軍統製外,更代替從前的嶽飛,主持全軍事務,所以有時便要離開臨安,前往長江邊的鄂州嶽家軍基地處置軍務。
這不明日他就要成行了,我卻被科舉秋闈纏得實在無法與他同行。想著此回至少要分別近月,真是萬分不舍。
被反複摩挲半響後,嶽雲緩緩從麾下我的手中抽出,自艙外架子上拿起兩盞羊皮花燈,提醒道“官家,時候不早,咱們該放燈了。”
我嗯了聲,拿起一盞俯身,小心翼翼在船頭抬袖伸臂,將一盞躍動著的浮燈輕巧滑到平靜的水麵。金黃的燭火溫暖跳躍,照亮黝黑方寸之地,緩緩隨波向著後方蕩漾。
我在心中祈願,但願年年有今日,與我心愛之人相伴放燈----再瞧嶽雲,他也專注地盯著適才自己放下去的那盞,口裏低低道,“願爹爹安康太平,願官家大業功成。”
我笑了笑,待他站起,伸手給他親昵地攏一攏發絲,叮囑道,“雲兒,你明日去時,記得帶上宮中豢養的信鴿吧。朕,朕給你寫信。”
然,我提筆想傾訴一腔思念肺腑,卻又怕落得證據在旁人手中,任由墨汁暈染開薄薄絹紗,我最終小心翼翼,提筆繪出一朵山茶花。
耐得他回來,自是小別勝新婚。我們在月光下,福寧殿中空蕩蕩的玉階旁,一股腦化作凶猛啃噬彼此,熱情的獸。待相思稍慰,我摟著他,一寸一寸細細衡量品味他可有瘦了分毫----嶽雲跟著也如法炮製來瞧我,窗外花影搖曳,暗香襲人,我們坦陳相對,互相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