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舍不得鬆手,幹脆一手與他相握,另一手用筷子戳起一枚橙釀蟹送至他嘴邊道,“雲兒,這是按照宮中的法子做的,蟹肉蟹黃都帶了酸甜口味,你可喜歡?”

嶽雲就勢咬了一口,道,“確實鮮甜。”可他自己伸箸時,卻極少碰這道最費功夫的菜色,隻大口大口對著新鮮蔬菜埋頭暢快朵頤。

我心下了然:嶽雲從小被教養得自律簡樸,他定然是怕我見他喜歡,便天天都備下這等“奢侈”的菜肴討好他吧。

唉,看來我們倆都對彼此的心思和行為模式熟稔極了。想一想後,我輕輕鬆開他的手,起身自壺中斟了兩小杯紫澄澄的酒,擺在他手邊,道,“雲兒,今日中秋,朕下旨賜宮中珍藏佳釀去嶽府,你爹爹想必正對著當空皓月品嚐美酒呢。”

嶽雲淺淺一笑,也遐想起此刻家中景象:父親嶽飛坐在院中石椅上,威嚴中帶了幾分溫和,正在闔家人團簇圍繞下,享受家庭之樂。

他靜靜這麼坐著,仿佛也置身家中的院子裏,聽得弟弟們歡快笑語,爹爹語重心長的教導----就連藤蔓兒上結的累累葫蘆都悄悄探出巴掌大的葉片張望,練功的石鎖木槍都在靜靜肅然聆聽呢。

我看著嶽雲良久,輕輕忍不住撫上他胳膊,“嗯,沒準你爹爹正將甫兒抱在膝頭,或是親一親孫女敏兒的小臉蛋?”

嶽雲眼中喜悅更重,點了點頭。我又道,“雲兒,你,你想家了吧?”

嶽雲回過神,終於衝我笑道,“官家,官家也是我的……我的家人。”

我咪咪笑,又撫著他眉眼道,“咱們明日就啟程回家。此刻啊,咱們就來恭祝一輪,你爹爹,朕的嶽卿身體安康吧。”

嶽雲回眸掃過我手裏的杯子,極暢快地接了,起身對月遙祝一番,又朝著東方跪下,行了個父子大禮後,將杯中一飲而盡。

我忙道,雲兒,別飲太急了。這是葡萄甜酒,後勁不小呢。咱們應該一小口一小口借著酒菜慢慢啜。

嶽雲抿抿唇,坐回我身邊,我小心翼翼給他重新蘸上甜香濃鬱的葡萄美酒,一把輕輕按住他手腕,興致勃勃道,“雲兒,咱們……咱們喝個交杯酒如何?”

嶽雲微微望向被閂得嚴實的院門後,唇邊綻笑,握起杯子道,聽憑官家安排。

我喜滋滋地趕忙拿起瓷杯,顫巍巍端著美酒,曲臂與他相繞互纏,直至唇邊。兩人湊得極近,彼此深淺呼吸都透著甘甜之意,我用鼻尖蹭一蹭嶽雲臉頰,凝視著他也一般深情明亮的雙眸,低語道,“咱們早該如此了。”

嶽雲又是一笑,抬手暢快喝完。如此三五杯接連下肚,我舍不得叫停,他也不違我心意,奉陪到底,結果,對麵人的臉色越發嫣紅而眸子更現濕潤----竟是酒意上湧,又快要醉了。

我想撤回手攙扶他,嶽雲卻眸光一動,拉扯著我的手腕不放----真醉了真醉了。

我摸摸他光可鑒人的烏髻,輕輕道,“雲兒,朕抱你去休息,好不好?”

他無反應,我又說了一遍,連聲喚他雲兒,嶽雲才晃晃腦袋,有些踉蹌地站起身,不肯要我抱地往內室蹣跚走去。

我疾步緊跟攙扶,待入了屋內,嶽雲卻又不肯上床躺著,幹脆一股腦在花腿圓桌前的墩子上悶頭坐了,雙手環胸不知在做什麼盤算。

我見狀隻好道,“罷了罷了,雲兒,朕給你擦擦臉先。”說著接著隔窗透入的月光,端來銅盆要倒水。

我絞了絲帕正繞到他跟前,嶽雲卻別過臉,輕聲道,“官家又哄我了罷?”

什麼?瞧著半醉正極力讓自己坐穩當的嶽雲,我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柔聲順勢問,“雲兒,朕對你說到做到,絕不哄你。”

嶽雲用手臂支起臉頰,眼色朦朧的堅持道,“官家分明又哄我了。”

“好好好……雲兒,你說說,朕哄你什麼了?”我幹脆在他額頭親一口,耐心探究道。

“官家……官家早說過,要與我寫婚書,為何一直不寫?”嶽雲偏著頭,順流無比地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婚書呢?與我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