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金人事務牽絆,願議定早就該出發的西夏邊境之行,一直延遲。我修書一封交給西夏使者,在信中表達了對李仁孝十二萬分禮儀上的歉意,並稱,待我與金人就交換太上皇靈柩與母親後妃回歸一事有眉目後,定當赴約。不但麵子給足,更在人如其名注重漢家儒學文化的李仁孝麵前也表演了一回“仁孝”。

三月初一,完顏亮以驃騎上將軍的身份,作為金使首領,“護送”赴金通問使徽猷閣待製洪浩、直龍圖閣張邵、修武郎朱弁三人南歸。

入城之時,與我策劃的一樣,城門始至皇宮的禦道,全都打掃後鋪上黃土,並搭五色帳篷。百姓們可謂攜家帶口,在門前擺上香案,迎接來者。

禁軍五百,一個個刀劍□□森嚴以壯聲勢,騎著駿馬在麗正門外站定,又有秦檜領著文武百官夾道等候。我則坐在大慶殿內,遠遠眺望南門那光耀奪目的銅瓦朱門----再一轉頭,與身側戎裝罩甲的嶽雲道,“朕如此慎重,並非給金人多大麵子,而是----”

嶽雲低聲道,“官家不必言,我省得。”

我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話。待午時三刻,聽得殿外樂器奏響,來人一行到了。我揉揉額頭,無語地瞧見完顏亮穿著繡有鷹鶻圖案的窄袖盤領金人服,耳垂明晃晃金環地,捧書升殿跪進。

我暗自在心裏對這妖孽翻了個白眼,卻作莊重友好微笑狀。

內監上前從完顏亮手中接過使書,高舉過頭,恭恭敬敬交與嶽雲。嶽雲冷掃階下完顏亮一眼,在我身側緩緩將文書卷軸鋪開。

上麵都是鬼畫符。依照禮節,我開口向完顏亮詢問金朝皇帝完顏亶起居,當然又順便在心裏詛咒他後院早早起火,兒子掛掉自己染上抑鬱症最後癲狂。

完顏亮端著笑容,說了些身體安康的體麵話,也代金主詢問我的日常----當然,我可以認為他們這副腔調假惺惺,實際上還在幸災樂禍趙構的暗毛病巴不得多刺我幾回,以彌補對嶽家軍懼怕造成的顏麵全失。

哼,繁瑣的禮儀真是將虛偽二字演化到極致。之後便是賜座,完顏亮奉上“禮物”。首先,就是那三個人。

宋使歸來,早在入城一刻便哭得淚眼滂沱。此刻我見到的就是三個頭發花白瘦削的男人,穿著褐色短袍,裹頭巾地砰砰直衝我叩首,嚎哭之聲令人心酸。

我讓內監攙扶他們下去梳洗,更換大宋衣冠,並賜膳紫宸殿。

逼迫那三人身穿金人胡服回來,完顏亮這種打人臉的手段不可謂不高明。我瞧著嶽雲氣得雙目雪亮,就知道他也如我一般,想起了最侮辱國格的那段事:被擄去金國的所有皇室成員,披上宰殺後的綿羊羊皮,去金國祖廟前學牲畜叫----這是骨子裏但凡有一絲血性的人能忍受的嗎?

被異族欺壓,死不可怕,死也要拚個你死我活!!我更是唾棄沒骨頭的趙桓和趙佶一千遍,又假惺惺擦擦眼眶,對完顏亮詢問道,“朕的大哥可好?”

完顏亮玩味笑道,“同皇侯受封賞,享我金人官爵厚祿,如今同皇侯膝下又新添了一雙兒女,不可謂不好,官家以為呢?”

第二次,再用生育一事,打趙構的臉。我眉角直抽抽。

偏偏完顏亮又囂張地笑起來。似乎用笑意要把趙構不舉不育昭告天下----饒你英明神武又如何?身為男人,你可笑可憐啊!

此時我反倒更擔心嶽雲,隻見他忍耐緊緊攢拳,目中火星四濺。一時我也顧不上收拾完顏亮了,當即厚著臉皮隨便說幾句,下令擺駕紫宸殿。

浩浩蕩蕩一群人擁簇而行,我借回福寧殿更換衣裳的機會,與嶽雲低聲道,“雲兒,完顏亮那廝朕領教過,如今你若忍不下去,就在這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