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小心翼翼捧起他的手,我請求道,“所以,雲兒,你暫且忍耐,好嗎?”

嶽雲聽我這麼說,惱火抽手道,“我是官家的臣子,隻有唯官家命是從。官家既有計謀,我自然不能做那不識好歹的魯莽之人。官家談便談吧,我嶽雲隻管護得官家此趟無恙。”

說完他沉了臉,口稱察哨,掀簾出了帳篷。我知道他心裏肯定不痛快,但我自己也很無奈,隻希望這種深深切切並肩奮鬥,同謀來日的辛苦歲月能最終結出勝利甜蜜的果實。

為加重“艱辛”感,誘得他更以支持我為己任,我故意穿得單薄,踱到外間空地,負手背後,仰天做長籲短歎狀。頭頂繁星密布空曠無垠,正好適合我發怔癡望。

如此不過一會,我就聽得嶽雲熟悉的腳步聲,轉頭一看,見他搭了一件鮮紅披風在臂,皺眉正向我走來。

我揚起唇角,微笑點頭示意。

嶽雲走近,直直伸臂將披風遞給我,道,“夜露深重,官家怎還不歇息?”頓了頓,又道,“我查看營地一番後,自會入帳守衛官家。”

我知道這披風是嶽雲的,心中大喜接過,表麵卻努力扮惆悵道,“朕心裏有事,無甚睡意,便出來走走散散心。”

嶽雲嗯了聲。在我身側停駐不走。仰頭也看了幾眼星空天幕。

什麼玉宇清輝都比不上他的雙眸明亮。我用心瞧著,愛慕更濃,見他轉眼看我,便低低咳嗽一聲,道,“朕有些懷念當康王的時候,最自在無拘無束,不需要卯足了心思博父皇好感……反正他眼裏也從來沒有朕。”

“那時候,東京汴梁繁華富足,宮中更是歌舞升平,父皇是個無憂的風流天子……如今想來,靖康大禍早就種下了因,自真宗皇帝後,未曾有一代君王戎馬親征,巡查邊境,唉。”

“朕的大哥其實也是個可憐人,從小生母王皇後死於後宮擠兌,父皇更幾次想廢他位置,若非金人來襲,父皇也不會倉惶傳位。唉,朕記得,大哥後來疾病亂投醫,信奉神棍,妄想天兵降臨解圍----”

我說著搖搖頭,“這些都罷了,朕最想不通,為何將汴京城中武器金珠悉數交與金人,也不舍給城中百姓,奮力一搏。當然,或許是朕大哥遠比朕仁慈體恤,舍不得百姓送死吧。因為朕以為,國難當頭,匹夫有責。覆巢之下無完卵,那種境地下,男女老幼都可成為戰士。轟轟烈烈戰死也是為國捐軀。”

嶽雲不會張口附和我批評曆代先帝,隻定定站著,拿眼瞧我,待我說到自己的觀點時,眼裏微微流露出欽佩讚賞。

我此刻卻話鋒一轉,垂目道,罷了罷了,再說下去,朕怕你以為,朕故意如此侃侃而談,隻為了金人擁立大哥後,博你們父子支持朕。你爹爹他一貫……

嶽雲急道,官家----

我搖搖頭,作勢不想聽。而嶽雲實質也說不出個所以來,狠狠皺眉,心有不甘。

氣氛僵蹙間,我再低頭頹然道,雲兒,你去忙你的吧。朕去看看九郎,這就回帳歇息。

他口裏領命,卻步步跟著我,來到楊九郎的帳篷前。我側耳一聽,裏麵傳來如雷鼾聲,不由得搖搖頭,淡淡一笑,隻往回走。

等我回到皇帝的大帳了,忍不住便問又尾隨而來的嶽雲還有什麼事。瞧得他半天才道,官家,且安心。

說完他自己反更煩悶,咬咬牙望著我又道,“官家勿要為金人動作憂心。隻有官家才是天命所歸,人心所向。

我垂眸,小心瞧了瞧嶽雲,點頭哦了聲。

嶽雲再說不出什麼更深切的撫慰話來,握拳怏怏告退了。而在今後的白天黑夜,他更緊跟了我,似乎想以這樣的行動表示支持。

待到十月初一,經過近一個月的漫長跋涉後,我們一行終於來到了淮河邊。

站在岸上,任由大風吹得我衣角翻飛,黃羅傘蓋獵獵作響。我定睛往對岸看去,隻見金人聯營紮寨,軍士密密麻麻,號角掀天,聲威驚人。

但我和我身邊的人,巋然屹立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