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想某個可能性,頓時忍俊不住----他該不是以為,我說有私話要對他爹爹和他講,其實就是來告白攤牌的吧?

越想越覺著是了。瞧著嶽雲緊張得死死攥拳,家中飯食也胡亂吃著嚼著,始終作勢留意我,仿佛生怕我不知好歹----我幾次做停箸,望著嶽飛張口狀,他就繃緊了身體,如蓄勢待發的小豹子,恨不得立即撲上來咬斷我的喉嚨啊!

這頓飯吃得有趣之極。嶽飛很快也察覺道了嶽雲的異狀,不悅地瞪了他幾眼----嶽雲忙垂頭,可那副戒備狀,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下去。

這情形隻會對我更有利。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心中篤定,我含笑問身邊的伯琮道,琮兒還想吃什麼?

伯琮看了我一眼,受寵若驚地指了指醃榆葉。嶽飛眼明手快,立即將那小碟子雙手呈給了伯琮。

他快活地就著湯餅米粥,大口咽起來。我瞧在眼裏,覺得伯琮無絲毫勉強作偽,心裏更加喜歡上了這孩子。

再看嶽飛,貌似也對這樣一個皇家繼承人感到十分欣喜。於是,我又偏頭對嶽飛一笑,溫和問道,“雲兒一貫在家中,最愛吃些什麼呢?”

嶽飛笑道,雲兒這孩子不挑剔,什麼都能吃得香甜,況且臣也不會慣著他。

我哦了聲。環顧桌麵的碗盞,很快將幾顆紫黑色的甜漬桑葚夾了出來,放在小碟內,親自端起走到另一端嶽雲跟前,笑道,“雲兒你小時候是不是經常爬樹摘這個?”

嶽雲垂眸,我卻瞧見了他眼中犀光一閃,不悅上浮----是啊,縱然我比他爹爹還了解他胃口喜好,又如何呢?

一切妄圖在嶽雲麵前暗示嶽飛如何如何的意圖,統統都是可笑的紙老虎。經我這一激,嶽雲卻沉聲道,“多謝官家,隻是官家今日駕臨,應該不會就為了和臣父子二人一道用膳吧?”

嶽飛聞言,瞧了兒子一眼,卻也望向我。

我悠悠望著嶽雲,和他距離隔得如此之近以至於我能清晰地感到他輕輕吐氣呼吸,以及他眼中的銳利鋒芒----對我拱手行禮時,指節都是捏著的,我豈敢亂說話?何況我也沒那麼傻呀。

我嗬嗬一笑,轉身拉起伯琮的手,走到嶽飛身邊。輕輕道,“朕是來將太子托付給鵬舉。朕不日就要往北方去議和,但金人狼子野心,萬一出現什麼楚懷王之事----嗬嗬,朕可不是那任人宰割的魚肉,一定自絕免得被脅迫。而那時,朝中恐有異動變亂,鵬舉,你便依照朕的密旨,重掌嶽家軍,記住務必護得伯琮順利登基,一切幹擾人等,格殺勿論。”

說完不顧這一席話對父子二人的震動,我又按住伯琮的肩膀,半蹲下,對這個吃驚無比的孩子,大聲道,“伯琮,你定要記清楚了,在你麵前的嶽家父子,是真正的國之棟梁,強兵北伐複國希望,他們二人碧血丹心天日可鑒,你無論如何要力挺他們,全心全意相信他們,接受他們的保護,並保護他們,明白了嗎?”

伯琮眼神漸漸變得堅毅,我瞅得他也握拳,慨然應道,“定不負父皇教誨。”

我聽到身後傳來倉惶推開椅子的聲響與一個人狠狠跪下叩首的動靜----這是嶽飛。而嶽雲呢?

含笑轉頭,卻見嶽雲怔怔呆愣,後也緩緩屈膝下跪,隻是遠遠不比他爹爹的痛快淋漓,感動熱淚奪眶----而是千言萬語如堵在喉間,生生憋得他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