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筆迅速一擱,不顧筆尖朱砂色瀝瀝掉在宣紙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殿門外,庭院內站著的那個人,並不自覺驚喜喚道----雲兒!
隨侍的蔡公公機靈地略一示意,原本在書房中伺候的諸位宮人都斂聲悄悄退下,走了個幹淨。蔡公公彎腰弓身落在最後,人剛一出去,就見兩扇朱漆宮門,被由外至內輕輕推合攏了。
我疾步邁下台階,嶽雲卻還是直直站在假山旁,見我出來,他更麵色不善地偏過頭。
我本恨不得衝過去迎接他,但瞅著他兩手握拳,緊貼身側,就暗想,現在上去意圖擁抱,肯定會被大力推開。但既然人都回來了,我還愁不能表現一番?
於是站住,輕輕嗓子溫和開場道,雲兒……朕沒料到,你,你還願意回來。
嶽雲冷笑一聲,轉頭逼視我,“官家神機妙算----知道我不會讓爹爹知曉那晚事端----又將立太子機密特意告訴我爹爹----我焉能不從了爹爹的心意,回來參詳?”
被一下捅破,我既不否認,更不承認,隻目不轉睛地上下打量嶽雲。兩日不見,大熱天的嶽雲也將中衣從脖子到袖口,每一處都氣憤地扣得嚴嚴實實。
半晌,我垂目道,朕早知道雲兒聰穎。
嶽雲聽了更是發作,恨恨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官家早把我嶽家上下性命榮辱捏在手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如今嶽雲不得不回來!!但若官家再想逼迫我什麼----卻是妄想!!
聽到這,我卻噗嗤一聲笑了。更把嶽雲氣得變了顏色,戒備值攻擊值驟然暴漲,就像欲撲來的小豹子一般狠狠瞪著我。
我更溫和了聲音,低低道,才誇了雲兒,下一句雲兒怎又說話顛三倒四?還你為魚肉……你哪有分毫認命服帖?分明一副要和朕玉石俱焚的樣。
嶽雲又轉過臉去,仍是站得筆直。我聽他怒衝衝道,官家知曉就行!
一時間我們再無話。隻有庭中梧桐樹葉被風吹得一陣搖曳,綠波沙沙,落在人耳朵裏著實添癢。
光影交織下,嶽雲孑然而立,握拳孤獨站著,滿腹委屈憤怒,不得不瞞著爹爹弟弟,也隻能衝始作俑者發泄了。
我長歎一口氣,施施然走近了他,一字字更清晰道,雲兒,朕為什麼要逼迫你?逼迫自己心愛的人……難道朕會高興?
嶽雲臉上的表情有一瞬恍惚。他似在分辨剛剛落到耳朵裏的那兩個字“心愛”,與我平日掛在嘴邊的“雲兒是朕心愛”有什麼不同----嶽雲抬頭見我站在他對麵,竟略微後退了半步。
他額上汗珠細密一層,眉峰如墨,亮潤潤的。
我緩緩伸出袖子,卻又在空中生生頓住。幹脆又歎了一聲,自己往後退了些,凝視著戒備的嶽雲重複道,雲兒----朕此生都不會逼迫你。如果雲兒不相信……唉,雲兒記得從前朕對你說過的話吧?朕在今日,再給雲兒兩個選擇。
“若雲兒認為宮中不好,朕,朕還是那句話,雲兒盡管回背嵬軍營,常駐那邊不需再進宮。”
此回嶽雲聞言,卻冷冷一笑,劍眉一揚憤憤地瞪著我。
我低頭繼續道,雲兒不必憂心……朕雖然不再見你,但一切賞賜絕不會比現在菲薄,我們更可以經常書信往來,省得讓別有用心的人以為,朕又對你對嶽家有了什麼不滿。
嶽雲咬牙惱火道,官家周詳!
我很怕他立即選了這個法子,趕緊繼續道,“第二條路……雲兒,你記得欠過朕一次賠罪,那時候朕說,如果朕有什麼地方觸怒了雲兒,就用它來抵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