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也繞去樹後,一眼就看見嶽雲低頭在弄著什麼,我走近了,他慌忙將紙卷繞上線,像被抓到了什麼現場,紅了臉,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嚅嚅道,“官家方才沒有卷好----”
不用眼神飄忽了,我自己卷的自己還不知道,看來,嶽雲也在偷偷拆看我的心願呢。
我噗嗤地笑出來,更得意於自己的神機妙算:我就猜到嶽雲的舉動,所以,我寫的是,還我河山,收複中原。
寫給他看。
嶽雲很明顯已經看到了我的心願,隻見他極仔細地,用紅線一圈一圈繞緊了兩卷紙條:他的和我的。末端再串上兩枚亮晃晃的通寶,我真覺得恍惚像個同心結了----他輕吸一口氣,振臂一揮----一道淺光疾現疾隱,纏在了高高樹冠上,綠葉間,
嶽雲仰頭望著樹梢,眼色奕奕,唇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望著那淺笑。
我也笑,立於嶽雲身邊,更悄悄地,手指碰到他的手指尖。見嶽雲沒有抽手而去,我便幹脆大膽地,握住了反複摩挲。
他轉頭與我一笑,聲如天籟道,“官家與我所寫,竟是一樣的。從前我聽人說過不帶血緣骨肉之情的人,相處久了也能心意相通----今日總算了悟。”
我嗯了聲,笑道,那咱們可要天長日久地心意相通下去。
嶽雲點頭。
我好容易才壓下喉嚨裏那句----咱們這樣和夫妻是不是也差不遠了的話。依舊沉浸在被感染的喜悅幸福中----我還能讓他更高興,更幸福呢。
所以,我輕搔嶽雲的手腕,博得他笑著再望我,我清清嗓子道,還有啊,朕想到,可以每個月就打發人將上麵的銅錢紙卷一個個摘下來,這樣就能好好瞧瞧大宋百姓們,平素到底有些什麼願望。若是祈禱家中病人康複,朕不就能派太醫去診治嗎?雲兒你說好不好?
嶽雲果然又笑了,道,若是百姓知道,係在樹上的紙條可呈到官家手中,指不定熱鬧成什麼樣呢。
我一笑,又道,明日朕就下旨,眾人隻許用黃色的絲線紮捆----有了這區分,咱們兩人的心意紙條,就能永遠束在最高處。咱們年年都來許願吧。
嶽雲含笑輕輕頜首。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竟然有一對螢火蟲,自橋下溪水邊一閃一閃地飛了近來,綠瑩瑩地繞著榕樹幾圈後,更像學了我們,也雙雙落在樹幹上,緊緊挨著不動彈。
我更是,不放開他的手,低低對嶽雲道,這讓朕想起了小時候在汴京皇宮,聽母後的貼身宮女唱過她老家的民謠,朕還記得曲調呢。雲兒,你想不想聽啊?
聽到皇帝要唱歌,嶽雲笑得更盛,使勁點頭。
我便借機湊過去,伏在他耳邊,吐氣輕唱道:
“黑黑的天空的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蟲兒飛花兒睡
一雙又一對才美
不怕天黑隻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
”
他聽我唱,漸漸熟悉了調子,也一邊點頭,一邊同我一道低低哼了起來。而我的手,不知不覺中離了他的手,沿著胳膊臂膀一路向上,扶住了他的肩,攬了一會,又輕輕撫上了嶽雲的臉頰,鬢角----愛惜萬般地輕觸。
----雲兒,你這個生日,過得高興吧?當然,遲了一天不是正日子。
他點頭,低語道,就像做夢一般。官家有心。
更微微闔目,順勢倚著我,極安寧地休繾。夜幕中,我見他的唇微張,棱角分明,呈現淡淡潤色光暈,心中糾結萬千,最終隻用手指,似蜻蜓點水般,觸了觸。
他略抿抿唇,淺笑了笑,隨即睜開雙目----我繼續伸著手指,輕輕刮了一把他的鼻梁,道,雲兒,咱們該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