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雲的臉已經漲得通紅,紅到了發根。這回真是羞怒到了極點。他握拳呆呆站立一陣,猝然眼風掃過白山茶----

早料到,我忙不顧不管,劈手過去,環護住花,回頭對疾步上前欲砸花的嶽雲道,雲兒要背棄承諾嗎?

嶽雲咬牙道,“官家……竟用此物戲弄我。我嶽雲豈是……豈是……”

他氣得臉話都說不利索,臉色如飲烈酒,劍眉倒豎,目光恨恨。我見了,反倒放下茶花,衝他道,“朕實話實說,坦誠相告,哪來戲弄之說?雲兒你倒是說說朕那句話說錯了?”

他不答,盯著茶花,唇色因為牙齒狠咬而漸深,又情緒激烈,眼睛也比平日更加黑亮----就好像一副素描的冷淡美人圖,驟然被人描上激烈鮮明的濃色。

我厚著臉皮,拉長調子又說了一次,更刺激他:“難道是朕說,送朕白茶花,活像是----向朕示----愛----嗎?雲兒自己弄錯了,朕好心提醒,雲兒反倒發怒?”

嶽雲雙頰紅得像快要滴出血來,雙拳早已握實,此時倒不像要砸花了,而是恨不能砸開地磚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塞了耳朵,以安慰自己從未聽到我胡言亂語。

見嶽雲如木頭樁子一樣定著,我又笑道,“如今朕告訴你,免得下次雲兒送給別人,惹了笑話。”

“雲兒?”

“這事,隻有咱們兩知曉,雲兒不需要羞愧----”我覺得“欺負”夠了,便又開始搜腸刮肚地狡辯。

最後連興許是西方人胡說,朕也跟著胡說,雲兒不要當真,姑且當朕和你玩笑一場都說了,說得我口幹舌燥----待抬手去握嶽雲胳膊安撫時,才驚覺他依舊肌膚滾燙----惱成這樣了?

我更伸手去摸嶽雲額頭,他被我觸碰,竟像被蟄了般,猛力推開,然後,對我問他是否不適發燒了置若罔聞,不言不語不動如泥塑石鑿,隻恨恨盯著地磚,好像要活活看出個洞。

這次之後,又可能老天安排巧合,邊境不斷有金人挑釁的消息傳來,各路能戰鬥的軍隊紛紛進入戰備狀態,嶽雲更借此成日呆在背嵬軍營,左右都不回宮,連我討好地令人送賞賜去營地,也白搭。

我細細盤算----他應該沒生病,那就是慪氣。沒關係,我有信心把握能哄回他---哈哈,就讓他先留在軍營吧,反正翻不出我的五指山!

嶽雲暫回避的日子,除了張子正在我身邊“侍奉”玩樂消遣外,我還突發奇想,將京中各大員家,後宮女眷家的適齡青少年都頻繁招入宮中,美其名曰“考察青俊”,當然實質也是借玩樂之機,看看誰善騎射,誰心思縝密,來日可用。嶽飛家的嶽雷,也被點名入宮----嘿嘿,如此嶽雲怎樣也得回來關心關心了。

一個陰霾天,我在眾青少年組成的儀仗簇擁下,來到宮中演練場。春日的風帶著濕意,吹得兩側楊柳枝條微微搖擺,就像拉拉隊員在揮舞綢帶。

他們一個個上場演示射箭,在逆風下,三箭都中靶心者,皇帝有賞。我眯眼觀看,不由得想起了遠在郊外的嶽雲----雖然大部分人都身著戎裝,雖然也有俊美青年,但無一人有嶽雲的氣場啊----其實也可以說,無一人有嶽雲那麼倔性?

想著他,我無意識地微微笑起來,倒令不相幹的人,受寵若驚。

這麼鬧了個把時辰,地上漸漸現出點點濕痕,原來天公作美,終於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在歡呼聲中,作為告別秀,我親自搭弓----一道疾風破空,雪白箭羽直插百步外紅色靶心正中。

如果說繼承趙構的身體還有什麼好處,便是如此了。他竟然臂力驚人,能拉開強弓,又幾乎有百發百中的嫻熟本事。

改天,定要在嶽雲麵前現一把。

我含笑放下弓箭,環顧四周眾人,目光最終停留在嶽雷身上。

他夾雜在一大堆亮麗青春的同伴中,整日做些消遣之事,還不能出宮,頗有些悶悶----大概嶽雷也想像父兄那般,出征殺敵,保家衛國。

鐵血英雄自然被人敬仰,但對於豆蔻年華的少女來說,一個俊俏貼心的少年郎足矣。聽吳貴妃的意思,因那一麵之緣,救助之手,吳小妹對嶽雷印象極好。怎樣進一步嘛……

我喚他道,“雷兒,你將這神臂弓,歸還軍器監保管。你回來時,隻管走禦花園近路,朕在福寧殿等著。”

嶽雷上前,恭敬接過我手中三尺三寸長的武器,像捧著稀世珍寶一般,旋步飛快去了。

剩下的人,紛紛讚揚起趙構箭術神威,天生神力。我點點頭,笑著示意他們散了,又若有所思望向嶽雷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