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籠著手爐烤火,道,“那時六國之間,與今日金宋對持截然不同,六國原為同宗本源,各國之間通婚商貿頻繁,你看看,商鞅是哪國人?蘇秦是哪國人?”
嶽雲搖頭,“官家忘了白起坑殺四十萬趙軍嗎?國仇家恨,與今日並無差別----李牧那般漢子,縱是自盡也不會替秦王賣命。”
----我就十分中意,他不服氣和我爭辯的模樣。而且我還發現,其實根本不需要我布置什麼“閱讀作業”,嶽雲對於曆史和兵法,早就閱遍----嶽飛很早便要求幾個孩子每日必做功課,隻他
從不像我這樣“囉嗦”罷了。
這般過了月餘,興致勃勃的嶽雲有一夜邁進殿門,突然讚道,好香。那時,他總算能聞到----皇帝寢殿外種植了梅樹,夜間雖苦寒,暗香幽遠卻重重飄繞。
我隻得意暗笑。
“朕賜你折一枝,帶回房中慢慢嗅吧”。
嶽雲搖搖頭,被殿內暖氣一熏,忙脫了禦寒麾衣,徑自道,“官家若要賞賜,不如,賞我告假三日。我父生辰將至,想在家盡孝。”他說得極其自然大方,好像有把握我對他有求必應。
想到從前那個對我怒目而視又“天生寡言”的嶽雲,我都佩服起自己來了。再打量他----身形健朗,展顏明快。從前關在監獄,我初見就暗自形容他是薄命淩烈的花,如今啊,這朵花可越來
越耀眼奪目了。
在嶽飛生日到來前,朝中又出了一件大事。簡單說,就是秦檜和該死的真正趙構的遺留曆史問題----第二次紹興合約早已簽訂。
天知道秦檜怎麼傳達的消息,結果隻是讓我看到,金國使者囂張之極的橫在殿上,口中威脅----陛下若無誠心議和,韋太後南歸斷無可能!!
老太婆要死就死在金國好了,我心裏暗暗咬牙,並演技派上身,兩眼含淚,悲憤道----“太後年近六十,風燭殘年,來日無多,朕何嚐不想盡孝----”
“隻是,隻是,孝道斷然不能先於家國天下!”聲音怔怔有力地回蕩在藻井間,也震動某些人的耳膜。
穿紫穿紅的烏紗帽們,有的彼此小心覷了一眼。但相國秦檜,站如木鍾,眼皮搭聳。
見我毫不退讓,使者竟然當著宋廷官員,指責起我言而無信。我冷笑對應道,去年先撕毀合約的,可不是咱。但今日興起,朕也要言而無信一把!
說罷我伸手探向所謂的“和書”,罵道“朕認了才是文書!朕轉背不認,就是廢紙一封!”
秦檜見狀,麵色慘白,噗通一聲跪下,他的嘍囉官員們也隨之插秧一般拜倒,秦某人領聲哀嚎-----官家斷不能撕毀,否則數年之功,毀於一旦那!
你TMD竟然敢說這話?你以為你是嶽飛啊?我要替天行道,代表正義的曆史車輪,碾過這----
等。
怎麼沒有一個人,站在皇帝這邊叫好?
我心中一緊,盤算一圈,環顧一周。
……可恨,爪牙真多。這就是從前趙構的親信幫?剩下的忠良之士哪裏去了?
被眾奸人簇擁著,秦檜竟大膽地,邁步上前,與我近身,他再一跪,扯住皇帝的衣角,做苦諫狀。
我幹脆抓起錦帛,狠狠朝秦檜砸了過去!!
他將其抱在懷中。
我不理他,隻衝那使者喝道,“朕意已決,爾等要和便和----不和,便打。隻怕,縱然你們有本事打來臨安,卻也沒福消受!真有那天,朕就敢將城中一切與朕一道付之一炬!燒成焦土碾成粉魘也不讓爾等得到一絲一毫!!”
說罷惡狠狠瞪著那金人,有和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大家一起玩完之意。
金國使者大概見慣了懦弱怕死的宋家皇帝,麵對一個突然變得凶狠偏激不怕死的家夥,他一怔之後,竟然喝道“宋國陛下好膽魄!”說罷竟一施禮,掉頭走了。
我真不知道他是否真誇我。但草草散朝,回到後宮,為了迅速有效及時的控製輿論,我立馬下詔,將“孝道需排在家國天下後,沒有天下大安,何來個人盡孝”這個道理,對朝內外發布,免得別有用心人攻擊我。
同時,為了表達自己心中對母親韋太後的“悲傷愧疚”,我特意又說,從今往後,朕居於孟太後曾經的齋宮,在那食素禱告,祈求佛祖保佑母後。而我的真實目的,則是借這個機會,輪換了一番貼身衛士----想到白天朝堂上那麼些烏壓壓的人,我憂心秦某人的手伸到了皇帝身邊。
嶽雲現在手持他的鐵錐槍,為我最信任的近衛。我相信他有萬夫不當之勇,在新的衛士選拔出來前----嘿,還真不能給三日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