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出城父(上)(1 / 3)

第一章逃出城父(上)

滾滾長江東逝去,浪淘千古英雄。人間隻死最為公。興亡曾幾度,貴賤俱匆匆。

江畔鄰翁相對飲,江流依舊奔東。莫因成敗論英雄。月光浮濁酒,評議孰奸忠。

――調寄《臨江仙》

春秋後期,周景王二十二年(公元前523年),楚平王六年,楚國邊邑城父(在今河南寶豐,父音“甫”)。

時值冬日,西風呼嘯,大雪飄飛。滿天大雪,宛如萬千玉龍淩空交戰,灑下了無數敗甲殘鱗,在西風中漫卷而東,紛紛揚揚。一霎間,地鋪銀氈,樹掛銀花,好一派銀妝世界。

大雪斷斷續續下了有半個月,風厲天寒,城父邑中的居民,家家關門閉戶,都坐在屋內的炕上閑聊著,大多是在談論天氣,希翼雪止天晴,好去幹各自的事情。

城父邑中靠近東門,有一座向南的高屋大宅,在大宅後屋的炕上,放著一個小方桌,在小方桌上置了一個棋枰和兩個棋盆,有兄弟二人踞坐在小方桌兩邊,正在執黑白子下棋。有一老者坐在一旁觀棋。這老者是楚國太子太傅伍奢,因跟隨太子而來至城父;下棋的二人是其二子,兄名伍尚,弟名伍員字子胥。

伍子胥執黑子先行,在棋枰的一角落了一子,伍尚執白子,在黑子斜對麵的一角應了一子。然後二人迅速的落子,各自布局,搶占棋枰的角和邊。伍奢觀在眼裏,笑道:“俱有長進了。”

父子三人一邊下棋觀棋,一邊閑談著。三人談論的不是戶外西風勁吹紛揚的大雪,而是朝庭(通“廷”)楚平王寵信奸臣費無忌之事。三人正說話間,忽有家人來報道:“太傅,不好了,大門外測日影的臬(音“聶”)杆被大風刮斷了。”

伍奢道:“想是日久天長,臬木已朽,是以被大風刮斷,叫人換一根新的便了。”

那家人應聲而去後,伍子胥道:“此是不詳之兆,不日將有事了。”

伍尚道:“物事總是舊而換新,又有什麼值得奇怪?”話雖如伍尚所說,但伍奢父子三人心中都起了一個疙瘩,下棋觀棋皆心不在焉,棋便草草的收局了。

第二天,果如伍子胥所言,事情真的來了。有楚宮內侍來至城父,對伍奢傳諭道:“大王(大音‘打’字,去聲)命伍太傅即日回郢(音‘影’,楚都,在今湖北江陵西北紀南城)。”

伍奢道:“可知大王命我回郢何事?”

內侍道:“這個大王沒說,小人不知,總之是命伍太傅回郢。”

伍奢道:“知道了。”著人安置內侍於館舍。又著人收拾行李,準備近日上路回郢。

伍子胥道:“昨日大風刮斷了臬杆,已顯不詳征兆,今日便有內侍前來傳大王之諭,命父親回郢。依孩兒之見,大王命父親回郢,可能是奸臣費無忌玩的花樣,欲加害父親。父親可遣人至郢探聽一下情況,再定行止。”

伍尚道:“二弟說的甚是,費無忌一向諂媚於大王,大王言聽計從。太子與父親來守城父,聽說就是費無忌出的主意。太子厭惡費無忌諂佞,費無忌畏懼,常在大王麵前譖(音‘怎’字去聲,說壞話誣陷別人)太子。父親為太子太傅,直言維護太子,因而費無忌憎恨父親,在大王麵前譖父親就不足為怪了。孩兒讚同二弟之見,父親宜遣人至郢探清情況後,再作打算。”

伍奢道:“這些隻是汝等之猜測,大王若命為父回郢問問太子的情況,難道不可以麼?”

伍子胥道:“現已冬日,快至年關了。太子和父親總是要回郢都過年的,大王等父親回郢過年時再問太子的情況,也未見得遲了。然而自太子至城父,大王從來沒有問過太子的情況,怎的忽然想起問太子的情況呢?可見其中別有事故。”

伍奢道:“君命不可違。就是明知回郢有險,為父也得去。”伍尚、伍子胥見父親決意回郢,便不再言語。

伍奢起身至太子處,道:“今有楚宮內侍傳大王之諭,命臣回郢都,臣特來向太子稟報,並作辭行。”

太子聽了一驚,道:“此事太突然了。莫不是父王聽信奸臣費無忌的讒言,有不利於太傅之事?”

伍奢道:“為臣者忠於王命,亦顧不得許多了。”

太子道:“願太傅一路保重。”

伍奢道:“臣多謝太子。”辭了出來。

兩日後,伍奢隨內侍乘馬車返往郢都,伍尚、伍子胥一直送父親至城父西門外。此一去,不知伍奢吉凶如何?

按下伍奢不表,現表一表費無忌其人,以及費無忌是如何向楚平王進獻詭計讒言,而使太子與伍奢往守城父並加以陷害的。

楚平王原名棄疾,係楚共王之少子,楚靈王之弟,封於蔡,稱為蔡公。蔡公以陰謀先後弑了其兄靈王、子比、子皙,而即楚王位,改名熊居。

楚平王長子名建,乃蔡國大夫(大音‘打’字去聲)之女所生,時年已長,被立為太子,於是楚平王為其選擇師傅。伍奢之祖伍參原為楚莊王之近寵,因獻謀使楚國打敗晉國而列為大夫。伍奢之父伍舉,在楚靈王時官居左尹,以直諫聞名於楚。伍奢在當朝任職連尹,其子伍尚封於棠,任棠宰。伍奢因四世為楚忠臣,且為人正直知禮,是以楚平王選其為太子太傅。有楚人費無忌一向奉事楚平王,善於阿諛逢迎,楚平王寵信之,任為大夫。費無忌向楚平王請求,願奉事太子,是以楚平王以其為太子少傅。為護衛太子,楚平王又任奮揚為東宮司馬。

楚平王即位後,四境安謐,五穀豐收,於是恣尋聲色之樂。費無忌雖為太子少傅,然而每日仍在楚平王左右,跟從楚平王淫樂。太子建厭惡費無忌諂媚奸佞,對其頗有些疏遠。令尹(相國)鬥成然恃功專權,費無忌在楚平王麵前說壞話誣陷鬥成然,鬥成然遂遭殺害。太子建常與人說起鬥成然受冤之事,費無忌聽到後心懷畏懼,由是暗地裏與太子建有隙。費無忌為擴大自己的黨羽,又向楚平王舉薦鄢將師,楚平王任鄢將師為右領,亦有寵幸。

費無忌以奸佞得寵於楚平王,借以幹預蔡國(姬姓,侯爵,都新蔡,今屬河南)政事。時蔡平侯已立嫡子朱為世子,蔡平侯之兄蔡靈侯有孫名東國,欲圖謀奪嫡,但顧忌著國中賢臣朝吳,於是暗地遣人至楚國送金銀財物給費無忌,請費無忌援手除去朝吳。費無忌受了賄賂,欣然應允。費無忌使人傳話與蔡平侯,道:“聽說蔡大夫朝吳居功專權,群臣敢怒而不敢言。長此下去,或許有變,君侯不可不防。”朝吳實專心國政,群臣擁戴,而使百姓樂業。蔡平侯明知費無忌的話為誣陷之辭,然而迫於壓力,隻得罷逐了朝吳。

太子建聽到朝吳被逐之事,與人說道:“費無忌邀寵弄權,是亂國賊子,然則父王寵幸有加,奈何,奈何?”

太子建說的話,不久傳到費無忌耳中,費無忌愈加畏懼,自思道:太子以後即王位,我死豈有葬身之地麼?於是想方設法,挑撥楚平王與太子建父子之間的關係。

楚平王二年,一天費無忌隨楚平王至郊外狩獵。楚平王見到一隻母鹿,驅車追趕,看看接近,即彎弓搭箭,一箭射去。箭從母鹿身邊寸許處擦過去,卻沒有射中。費無忌見狀,偷抽楚平王囊中一支箭,扔與左後從者,示意要彼射鹿。從者會意,“嗖”的一聲,羽箭飛出,正中母鹿後腿,母鹿應弦倒地。

楚平王沒有射中母鹿,卻被從者射中了,心中甚是懊喪。早有兩從者跑過去,將倒地的母鹿抬過來,歡呼道:“大王神箭!”

楚平王一愣,心道:我明明沒有射中,怎的說我“神箭”?此時,兩從者已抬母鹿至近前,拔箭呈上。楚平王驗看確是自己的羽箭,轉懊為喜,道:“久不射箭,隻中鹿之後腿,準頭差多了。”

費無忌道:“鹿非箭靶,奔走不定,且距離甚遠,非大王神箭,焉能射中?”

楚平王嗬嗬笑道:“說的也是,說的也是。”

說話間,楚平王聽到前方有“呦呦”鹿鳴之聲,抬眼望去,但見百步之處,站著一隻長角公鹿,目注這邊,昂首鳴叫。隨即,那隻受傷的母鹿也掙紮著,“呦呦”相應。楚平王笑道:“原來這兩隻鹿是一對伴侶,寡人又豈忍拆散爾等?”命從者用布將母鹿腿傷包紮好,放於地上。

費無忌道:“大王真是仁慈之主!”

楚平王轉轅回城,一路上十分高興,其這次狩獵雖放了一隻母鹿,卻也獵獲了許多山雞、野兔、香獐和麅子。楚平王回至宮中,命將野味快快燒來,好當晚下酒。並留費無忌同飲。

不一會各色野味呈上,楚平王與費無忌在宮中飲酒。二人無拘無束地邊飲邊談,忽然談到了太子建。費無忌道:“太子年輕好動,成天在外麵玩耍,不能收起心來讀書。今天大王射傷了一隻母鹿,一隻公鹿淹留不去,這是獸之念伴。人又何嚐不是如此?若給太子娶了妻室,太子或許可以收貪玩之心,安心在宮中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