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同時抬眼看去。
為首的自然是陸家老爺子陸雲章，身旁扶著他的是陸家大太太陳懿榮，陳懿榮身後的是陸家二少爺陸以堯，陸庭雲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一一掠過，卻沒有看見自己的母親。
陸雲章走下台階，拄著一根雕刻精致的紅木拐杖，站定，看著麵前的男人。
陳懿榮站在陸雲章身後，陸以堯走上前來，雙手插在口袋裏，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陸庭雲俯身，向陸雲章行了一禮：“老爺子。”
身後的書良和沈瑤歡也跟著行了一禮。
陸雲章點了點頭：“回來了。”
“嗯。”
父子的對話到此結束，氣氛一瞬間降到零點。
這時，一旁的陳懿榮把陸以堯扯了出來，一臉嗔怪地說道：“你這小子，還不快見過哥哥。”
陸以堯被自己母親扯著行了一禮，喚了聲哥。
陸庭雲沒有理會，直直地看向陸雲章。
“我母親呢？”
陸雲章還沒開口，一旁的陸以堯搶先說道：“這不得問問大哥你身邊的那個小女仆麼，平日裏天天往二姨太房裏跑，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給二姨太做事的…”
“以堯！”陸雲章重重地拄了一下拐杖，“這不是你說話的時候！”
陸以堯哦了一聲，撇了撇嘴，抬眸看向陸庭雲身旁垂著頭的沈瑤歡，勾唇，賜了她一個戲謔的笑容。
陸庭雲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他知道陸以堯是在借沈瑤歡挑釁他。
陸家大少爺身邊有個心愛的姑娘，也是除紀書良以外唯一能近他身的人。這是上海灘人盡皆知的事，不管他去哪，去幹什麼，都一定會帶上她。
誰都知道他的軟肋是沈瑤歡。
隻有沈瑤歡自己不知道。
氣氛再次凝重，陸雲章深吸一口氣，看著陸庭雲，道：“我讓廚房做了幾道你原來愛吃的菜，先進來吃飯吧。”
陳懿榮也跟著打圓場：“是啊是啊，老爺特意吩咐廚房做了你愛吃的油燜大蝦和清蒸鱸魚，現在應該也快開飯了。”
陸庭雲沒說話，牽起沈瑤歡，書良提著行李跟在身後，越過他們三人，走到台階前時，停下腳步，微微側首，聲音寒冷如霜：“那是曾經，現在的我，早就不愛吃那些菜了。”
說罷，大步邁進陸府大門。
陸府很大，分了很多小院。
陸雲章住正院，陳懿榮和陸以堯住在西院，東院是陸庭雲和沈瑤歡住的地方。
陸庭雲帶著沈瑤歡徑直走到南院，那裏住著陸家二姨太呂沁，也是陸庭雲的生母。
一路上陸庭雲都走得很急，到了西院，卻反而停在門口，沈瑤歡上前，柔聲道：“進去吧，二姨太在等你。”
陸庭雲回頭，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像是給了他勇氣，他轉身，一步跨進西院大門。
很安靜。
是不同尋常的安靜。
呂沁一向體弱多病，平日裏西院也沒什麼傭人，陸庭雲還在時，帶著沈瑤歡天天往西院跑，倒也熱鬧些，可陸庭雲這一走三年，西院早已變了模樣。
院門前，那棵陸庭雲小時候和呂沁一起栽下的楊梅樹已經枯死，院中一片淒靜冷清。
沈瑤歡走進來，環顧四周，沒看見呂沁：“二姨太，二姨太？”
沒有回應。
不好！
沈瑤歡心裏像是敲起一麵鼓，她不顧身後愣住的陸庭雲，徑直衝向西院臥房。
陸庭雲緊隨其後。
沈瑤歡一邊喚著呂沁，一邊推開房門，呂沁正側臥在木榻上，身上蓋著兩層薄被，看起來睡得很熟。
陸庭雲站在門口，扯住還要往裏衝的沈瑤歡：“算了，母親睡了的話，就別打擾了。”
沈瑤歡拚命搖頭，掙他的手，雙眸已然通紅：“不，二姨太從不會下午睡覺，這幾日二姨太身體越來越差，有時候晚上都難入眠…”
陸庭雲一怔，扯著她衣袖的手一軟，緩緩垂在身側。
沈瑤歡撲上去，跪在榻前，雙手顫抖著，將床上的呂沁輕輕翻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