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光著腳下了台,今天的眼妝很特別:寶藍色的眼影,黑邊勾勒著,放肆的上挑。一雙眼猶如展翅的蝴蝶,要飛到你心裏去,偏偏不肯停留,隻若有似無撓一兩下,一兩下也足夠回味了。
現場的歡呼聲排山倒海,像個漩渦,直把人吸進去。他就坐在渦流中央,拿出那張布滿折痕的紙,慢慢翻開,從助理手邊接過一支筆,將白紙上方十個數字中的最後一個劃掉了。
7352557351,男人把最後的“1”改成了“2”。
“先生,這時候再讓洪導改,恐怕來不及了。”
“來得及。”
投完了票,觀眾魚貫離場,整個演播室空空蕩蕩,他也走了。
走到後台,七個房間門都緊閉,走廊靜悄悄的,他放慢腳步,再往前,就是一號房間了。
差不多兩小時後,第十場競演的結果就會公布,仿佛命運的齒輪,分開又齧合,曆史重新上演,他已經能想象出她的表情。
他低頭,有個黑色的小玩意兒,孤零零躺在冰涼的白色地磚上,突兀地闖入他的視線。他不禁唇角上揚,拾起它放在手心,是那隻Maison
Michel的蕾絲貓耳朵發箍,她今晚演唱時一直戴著,配上妖冶上挑的致命眼妝,活脫脫一隻慵懶性感小野貓。
這隻笨貓,貼身的東西也能落下,合該給他撿到,合該是他的!
敞開大衣,剛要將發箍放入懷中,一號房的門忽然開了。
“怎麼就沒了呢?明明剛才……”
“退場之後取下來,大概手一揮……”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前麵那個男人他知道,是她在節目中的經紀人。
“啊,在!在這裏,沒弄丟!”經紀人提高分貝,語無倫次。她第一時間捂住耳朵,表情有點糾結,往旁邊跨了一大步。
等到一切如常,她重新抬頭看的時候,那個陌生男人朝她走過來,手裏拿著她的貓耳朵。
他很高,她看他需要費力地仰視,忽然之間,她覺得在哪裏見過他,而且不止一次。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讓她有些心慌。
“收好了,這是你的。”
她攤開手掌,男人把貓耳朵放在她手中。
她反應慢半拍,許久都沒想起來說一句“謝謝”,直到男人走遠了,她手上的貓耳朵被搶走,經紀人笑道:
“你記性這麼差,我幫你保管吧。”
男人走了很遠,直到走廊盡頭,才轉身去看,那黑紗貓耳朵已經長在經紀人頭上,他正摸出手機,擺了POSE開始自拍。
而她一臉嫌棄,徑自回房間去了。
過道盡頭風呼呼作響,灌滿了他的衣袖。
1.解脫(上)
他提前知道了歌單,那晚在家處理工作,直到深夜,電話鈴響,在空無一人的大房子裏顯得特別突兀。
對方告訴他,第一場隻有她一個人串歌了,《別愛我,像愛個朋友》+《解脫》。另外六位歌手的競演曲目,他也聽說了。
“她還不知道這個舞台到底會有多殘酷。第一場,太溫柔了,觀眾不會買賬。”電話那頭的人在做最後總結,他不說話,喝了一口咖啡,略苦澀,然而回味之後,竟意外香醇。
掛了電話,他繼續工作。正式比賽那天,也像往常一樣工作到淩晨,並沒有飛去現場觀戰。
過了十二點,那人又電話告知:
“她第七,新生代的成績都不太好。”
意料之中,他隻是淡淡說一句:
“知道了。”
“下一場,萬一……”
“沒有萬一,她會逆襲,你不必為難,按照現場投票來就好。”
對方如釋重負,他也不多寒暄,掛了電話,一抬頭,屋外飄飄揚揚下了雪,原來已經是深冬了。
八年前,他第一回見她,那個熱情的夏天,她簡直燦若夏花。
周五,處理完手上所有工作,他準時到家。打開電視,拆開剛帶回來的新鮮蛋糕,他在靜靜等待八點到來。
她是第三位出場的,孤孤單單一個人下電梯,候場,最後上台。一身白色外套,黑褲子,造型幹練,但妝容並不貼切,臉失了血色,唇卻紅得刻意。因常年戴著眼鏡,這次摘下,眼妝十分要緊,可化妝師明顯出了差錯,她的眼睛裏並沒有多少神采,眉始終舒展不開,似乎心頭陰雲密布,這讓她看上去多了一份愁苦,少了一絲灑脫。即使隔著屏幕,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緊張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