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生活在的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隻覺得一抬起頭,明晃晃的光亮就晃到了我的眼睛,上方是巨大的湛藍天空,有時會有小小的一架飛機劃過,留下細長的白色尾線。
我想,這樣明媚的天空,適合幹什麼呢。
看著漂浮的白色雲朵慢慢睡去,還是,照林放的話,看什麼看,回家曬被子,趁太陽還沒下山。
“蘇素,你媽叫你回家吃飯去了!”他又在一邊扯著嗓子叫著。
在我的記憶裏,他好像就沒有變過,從小時候一直到現在,這種模樣除了用猥瑣兩個字我還真找不到別的詞語來形容他了。
就算他長得其實還不賴。
傍晚的餘暉,淡淡的昏黃。
我坐在他那輛老舊的自行車上,閉著眼睛,下巴抬得高高的,任由迎麵而來的風吹襲我的臉,飄動的頭發,我呼吸著,覺得有瞬間我是可以像飛鳥一樣自由的。
前麵騎車的林放,笑著燦爛,用很快的速度騎車,載每次離家出走的我回去,好像他的使命就是天生為我服務的。
我希望某天的自己不會厭倦這樣總是比我多那麼多笑容的他。
“你還知道回來啊!”每次離家出走的後果就算一進門就被罵一頓。
我捂住耳朵,有時真想說,每次重複這樣的話,不覺得累嗎?
林放,要不是你我才不會回來,要不是你我才不會做什麼對不起自己的叛徒,但是我卻不能罵你什麼。
也許,我該和你對換一下,做一個被街道福利院收養的孤兒。
我是不記得你媽媽是有多漂亮了,就算你小時候經常把那個鑲有你媽媽的金色小懷表掛在脖子上,還笑嘻嘻地常給我看,那張泛黃的老照片,我看你這樣子,真想下一刻就從你身上奪走那懷表,然後重重扔到地上,讓它在瞬間碎裂成四分五裂。
我就在一邊麵無表情地看你哭。
小時候,我最想做的就是這件事,但最後都沒做成。
因為有人替我做了。
街道主任的小孩林涵涵就看你不爽,不知道是在哪天,一把奪過你脖間的懷表,細細的小鏈子在頃刻斷裂,他抓著小小的懷表,把它藏在身後,故意不給你,你就拚命地去搶,他又扔給另一個玩伴,然後你又去搶。
反反複複地,我看到你紅紅的眼睛。
終於在懷表墜入地麵的那一瞬,結束了。
你顫抖的身體,在他們一片哄笑後,我看到你跪倒在地上,撿著那些碎掉的懷表,眼淚就這樣一滴一滴地掉了下來。
林放,其實那時候我挺想笑你的,但是我保持了麵部表情,和我以前想的一樣,站在一邊麵無表情地看著你哭。
以後才知道自己的麵部表情像什麼,活活像個打了肉毒杆菌的。
然後你對我扯出個帶著淚水的笑容,說你真好。
其實,我隻是想看你多可憐而已。
不知道算我倒黴還是幸運,我們一起初中畢業了,他的成績比我高出n分,比某重點高中的錄取線還要高上很多分,能說什麼,我媽總是拿我和他比較,說什麼你看看人家林放,你再看看你。
我冷著麵孔,再怎麼好的成績,再怎麼高的分數,他照樣沒錢去讀那麼好的高中。
我媽就又劈頭蓋臉地罵了過來。
我轉身就走進自己的房間,重重關上房門。
我還巴不得林放去那麼遠的市裏讀高中,那樣他就可以徹底遠離我的生活了,我也就不用那麼累了。
暑假後的九月開學了。
太多人的擁擠,家長的陪同。
我們鎮上唯一一所民辦高中,一眼望過去破舊不堪,我懷疑它有百年的曆史,並且沒有修葺過,像是會在某一天塌陷,一塊塊的舊磚頭裂開,說不好就會砸中正坐在教室裏的我,之後啊的一聲,死掉。
用那些陳舊的廢墟埋葬我,其實這樣也挺好。
我在那天和我媽說了,要是我就這樣死掉,你不會哭死吧。
我媽一扯嗓子,眼睛瞪著我,說什麼瞎話,你死我也不會哭!
這德行,和林放一樣,我真懷疑他們是不是母子,說不好我才是那個沒人要的孤兒。
我一扭過頭,看到人群一邊落寞的林放,孤身一人,他低著長長的睫毛,有種小孩子的感覺。
我故意把我媽拉的遠遠的,生怕我媽又扯著嗓子把林放叫了過來。
林放沒有錢。
他手裏一直緊緊攥著那幾張紅色鈔票,是街道福利院主任專門找街道鄉親們一起湊的,我想怎麼不搞個捐款,像電視上的那種,不僅可以上電視而且又可以捐到那麼多錢,也夠他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