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卷土重來(2 / 3)

“嗯,好好。”蔣介石點點頭,招招手,“坐、坐!”張群看著蔣介石拄在手中那根很一般的拐杖說,“我送一根拐杖給委員長,委員長下一次去峨眉山,用起來更順手些!”

“啊,是什麼樣的拐杖?”蔣介石很高興。他不喜歡收禮,也嚴禁部下收禮,隻是他與張群關係不同,又不過是根拐杖,就沒有拒絕。

張群站起來,從他帶來的一個扁扁長長,包裝精美的盒子裏拿出一根拐杖,捧在手中遞到蔣介石手上。蔣介石拿在手上細細觀賞把玩。

這是一根象牙透雕手杖,精美絕倫。長一米四,用整根上等象牙雕成,鏤空雕刻纏枝花卉形狀,工藝精巧。令人叫絕的是,枝網花隙中,雕有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猴、虎、獅、鹿、鳥等動物和觀音菩薩。

蔣介石很是喜歡,提在手上拄了拄,說:“謝謝你了嶽軍。”這又坐下,將這根象牙透雕手杖放在身邊。

賀國光顯得有點尷尬地說:“元靖到四川已經有段時間了,委員長對四川情有獨鍾,而部下這次上山卻沒能給委員長帶上一件喜歡的川貨,慚愧!”

“這有什麼慚愧的,身外之物!”蔣介石將手擺了擺,“我們現在就來研究四川的整軍裁軍問題吧,劉甫澄有病不來,派他的全權代表鄧鳴階來?”說時用征詢的目光看了看張、賀。

張、賀二人都點點頭,說劉甫澄的胃疾確實嚴重。賀國光補充,最近康澤向他彙報工作時,專門談起劉甫澄這個病,劉甫澄前不久吐了一大碗血,最近專門回大邑縣安仁老家療養了幾天。

“好好好。”蔣介石說,“估計鄧鳴階午後到,在他到之前,我們議一議,拿出一個比較完整的整軍裁軍方案同他談。”

於是,他們談起來。

因為飛機不能直達廬山,鄧漢祥隻能先到南京下關機場。他一下飛機,就被已經等在那裏的中央通訊室等五、六十家南京新聞媒體記者團團包圍,記者們將諸多問題連珠炮般轟向他。

“請問鄧秘書長,風聞你們四川不服管要造反?是否實有其事?”

“據聞,月前川省主席劉甫澄將軍派兵將中央軍校成都分校團團包圍,與軍校形成一觸即發之勢。如果不是委員長將該校代主任李明灝調走,戰端已開,請問此事由來?”……

雖然這樣的場合,鄧漢祥經得多了,對記者們提出的刁難問題也早有思想準備,但麵對這樣一些事關重大極為敏感,甚至是捕風捉影的問題,能言善辯的鄧漢祥還是有捉襟見肘感,他一邊脫圍一邊敷衍。可是,走不脫,眾多的記者把他包圍其中,不依不饒,有記者問了更聳人聽聞的問題:“聽說,月前廣東軍閥陳濟棠調動軍隊反抗中央,貴省主席劉甫澄暗中配合,調動軍隊。請問,此事是否屬實?”

鄧漢祥憤怒了。他怒目圓睜,停下步來對這個心懷叵測的記者進行義正詞嚴地反駁:“這是完全不負責任的謠言!這些年來,這樣的謠言隨時都有,混淆視聽,幹擾、破壞了中央與四川的關係。雖說這些謠言最終都能澄清,但在客觀上起到了離間了中央和川省的關係!”說時,他環視左右,連連質問:“你們中,好些都是中央各大報社記者,應該有最低限度的辨別力。這些不是問題的問題,本身就不該問!”

就在鄧漢祥陷入記者陣中,左衝右突,脫身不得時,蔣介石派來接他上山的副官長姚琮趕了來。姚副官長帶著幾個兵士,手撥肘拐,連撞帶衝,連說:“請讓開、讓開!讓鄧秘書長上山,諸位記者的提問,自有機會相告……”

鄧漢祥這才由姚副官長保護著衝出重圍,上了汽車,沿著蜿蜒而上的盤山公路絕塵而去。

鄧漢祥一到,略事休息,午後被帶到美廬晉見蔣介石。陪坐在側的是張群、賀國光。一見麵,寒暄幾句後,蔣介石就單刀直入說起四川的整軍裁軍,他說:“鳴階先生代表劉主席來,這個,嗯,很好、很好,歡迎。目前四川的軍隊太多,非整軍裁軍不行!四川是中國大省,麵積很大,相當歐洲一個大國,軍隊太多,人民養不起。甫澄年來身體多病,又兼管軍民兩政,我深恐他體力不逮。中央擬派能夠同他合作的人去任省政府主席,讓甫澄專門負責綏靖地方責任,使他便於休養,這對地方和他個人應該都是有利的吧?”

蔣介石來這一手,是鄧漢祥萬萬沒有想到的!他驚了。沒有想到蔣介石不僅要揮起大刀砍四川的軍隊,還要把甫帥一肩雙挑的軍政兩職分開。換言之,要把甫帥手中的軍權拿去,這絕對不行!鄧漢祥忍著氣竭力保持平靜,他氣定神閑地問蔣介石:“不知委座所言‘中央擬派能夠同他合作的人去任省政府主席’,這個人指的是誰?”

蔣介石指了指張群:“派嶽軍去如何?”

鄧漢祥沒有表態,蔣介石陰陰一笑:“如果嶽軍去還不行,我親自兼四川省政府主席如何?”

哎呀,看來這話蔣介石還不是隨便說的,鄧漢祥硬頂一句:“這樣怕是不好,因為!”他搬起指頭一一道來:一、委員長是國家元首兼總司令,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元首兼一個省主席的先例。二、事實證明,劉(湘)主席年來的軍政兩職都是卓有成效。如果這樣,將動搖川局進而波及川康西南,請委員長三思!

“鳴階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蔣介石將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我不是要剝奪劉主席的職務,不是對他工作的不滿。之所以有這個想法,是對他的愛護。四川是中國大省,不僅物產豐饒,人力資源也非別的省可比。有特殊的地緣優勢,是我國的戰略堡壘。這麼大個省份,這麼重的擔子,壓在劉主席一人身上我於心不忍。他身體不好,最近還吐血,吐了一品碗……”蔣介石用雙手比出一個品碗的樣子,一副深為關心、憂慮、痛切的神情。

鄧漢祥心下又是暗暗一驚。心想,連甫公最近吐了一品碗血這樣的事,老蔣也知道了!可見,老蔣人雖然不在成都,可他的眼睛一天都沒有離開四川、離開成都、離開劉甫澄,自然也沒有離開我鄧漢祥。他有人安插在我們身邊,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嚴密監視中。這樣一想,他心上一緊,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山下很熱,山上很涼爽,尤其坐在這別墅大客廳裏,很涼爽很舒服,然而,還是感到冷,是心冷。

鄧漢祥的目光從落地大玻璃窗望出去,外麵陽光亮眼,天空很高很藍,如同水洗過的一塊碩大的藍玻璃。遠遠的天邊,有一縷透明的白雲,像一葉慢慢舒卷的白羽。遠遠近近翠綠色的山巒、錯落有致。近前的花園中婆娑的綠樹,跳躍其間的鳥兒,因為玻璃窗相隔,聽不見雀鳥清亮如水的啼唱聲。但這一切動的、靜的映在瑩澈的玻璃窗上,像幅多彩的油畫。可是,這會兒,他沒有心思欣賞這清涼世界廬山上的美景。

外柔內剛的鄧漢祥,集中注意力應對。他說:“委員長擬將軍民分治,這在四川實行起來,恐怕暫時有困難。”說著,舉了好些例。從反袁期間的滇黔軍入川及之後的川軍驅逐滇黔軍血戰引起的整個西南局勢的混亂等等。理由非常充分。

蔣介石說不過鄧漢祥,他下意識地將身邊張群送他那根象牙雕刻拐杖拿在手中拄拄,看了看張群、賀國光。意思要他們發表意見。

華陽相國張群出人意料地沒有表態,隻是看了看“賀婆婆”。賀國光也滑頭,看鄧漢祥在這事上態度強硬,絕無回旋餘地,也就隻是笑笑,沒有吭聲。

其實,蔣介石對此也沒有一定之規,他是在對鄧漢祥試探。於此,他退了一步,對鄧漢祥這樣說,“川省目前情況下,軍政大權是集中在劉主席一人之手好,還是分開好?可以緩議。但是!”說到這裏,他的語氣變得堅決起來:“四川的軍隊非裁不可,這是毋庸置疑的。就目前而言,川康間的軍隊,零零碎碎加起來,再加上各地保安部隊,當有40萬之眾。如此眾多的軍隊,隻能加深勞苦人民群眾負擔,難道不該裁嗎?”蔣介石說到這裏,有些冒火,看著鄧漢祥,要他對此表態。

鄧漢祥來時,同劉湘細談過裁軍問題,思想上有所準備。他從容應對道:“甫帥也認為,川康眾多部隊,確實良莠不齊,該裁一些!但如何裁、裁多少,從何動手?容我下來與張部長、賀團長細商議吧?”說時指了指陪坐在側的張群、賀國光。

蔣介石用目光征詢張、賀二人意見。

華陽相國張群,此時猶如一扇磨子之間的磨心,至為關鍵。他開始和稀泥。他說,鄧秘書長銜命剛到,旅途勞頓。委員長的高瞻遠矚,良苦用心,委員長新的精神、設想,鄧秘書長還來不及反應,消化。他建議讓鄧漢祥先休息一下,將委員長的用意用心好好領會領會。容我和元靖與鄧秘書長展開談,深入談。

賀國光附議:這樣最好。

蔣介石同意了。

接下來兩天,鄧漢祥與張群、賀國光的談判很是艱苦。因為雙方代表了不同的利益,成了拉鋸戰,沒有談出蔣介石想要的結果。第三天,蔣介石接見鄧漢祥,他不無諷刺地說:“鳴階,你真是不辱使命呀!借你們四川話說,要在你們四川整軍裁軍,簡直就是鴨子身上的毛——難打整。不過,再難打整也得打整,而且,要打整幹淨。你可以回去了。請你給劉(湘)主席代個話,下月在重慶召開的川康整軍裁軍會議雷打不動。他一定要出席。屆時,如果我來不了,我派軍政部長何應欽代表我到重慶主持。嗯?!”說時鷹眼閃霍,就像要把鄧漢祥吃了似的。

鄧漢祥看得出來,蔣介石這次下了狠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鄧漢祥答應下來。說得脫才走得脫。當天上午,蔣介石派姚副官長送鄧漢祥下山,鄧漢祥經南京下關機場當天下午回到成都。

30

薄暮時分,頂著最後一抹如血的殘陽,重慶到成都最後一輛長途客車,風塵仆仆,顛顛簸簸進了牛市口長途汽車站。熙熙攘攘的車站內,從這輛車上下來的人中,有4個好像是下江一帶過來的中年男人。他們西裝革履,博士帽,眼鏡,嘴唇上護一綹小胡子;個子不高,胖瘦不一。

稀疏的街燈漸次亮了。他們出了車站,將戴在頭上的博士帽往下拉了拉,似乎著意遮掩著什麼——他們是日本外交部派來成都調查、處理大川飯店事件的外交官。其中一個寡骨臉,尖下巴的中年男人,叫鬆村基樹,他是日本駐華大使館三等書記官,也是這個團的領隊。他們要了4輛黃包車,分別坐了上去。

去皇城!鬆村基樹的中國話說得不錯。4個黃包車夫將腰一彎,兩手麻利地抄起車把,拉起車小跑起來。坐在車上,很舒服地蹺起二郎腿,一路上左顧右盼的4個日本人顯得有點賊。他們中,鬆村基樹和日本駐重慶領事館領事糟穀廉二是日本職業外交官,另兩個是軍人,分別是海軍武官中津成基中佐和陸軍武官渡左近中佐。

除了糟穀廉二,另外3人都是第一次來成都。他們沒有想到地處內陸的夜成都,是如此繁華。他們心中的成都是從《三國演義》上看來的,相當古舊。雖然來時突擊過這方麵的學習,儲備了點相關知識,知道成都唐宋時期就是全國五大繁華都市,曾經有揚(州)一益(成都)二之說。司馬相如在《蜀都賦》中謂成都“既麗且崇,實號成都”,大詩人李白詩中也有“九天開出一成都”,成都不僅繁華、而且風情旖旎……就在他們將眼中的成都與書本上的成都進行對證比較時,迎麵來了一支抗日遊行隊伍,聲勢浩大,讓他們感到觸目驚心,身上一陣冰涼;感到形勢嚴峻,預感此行夠嗆。聲勢浩大的遊行隊伍,沿途散發傳單,與歡迎的市民互動。他們不斷振臂高呼“誓死爭回東三省!”“誓死不當亡國奴!”“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等口號,一時萬人空巷,場麵火爆。他們害怕,繞道去了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