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我在沈陽民族街的老房子裏,看到了連環畫《三毛流浪記》。那是一個殘破本。哥哥姐姐,還有他們的同學等一幹人統統看過的。那時正當“文革”年間,不讓看這種書,他們似乎是偷著看的。可以想像出來,他們一個個做賊般地翻閱,十幾個幾十個回合過去,封麵沒有了,封底也沒有了,第1頁沒有了,第2頁也沒有了,最後輪到我從暖氣管子的拐角處發現,隻剩了核心部分,書角也都紛紛然翻卷起來。

我看到的畫麵是:馬路上,三毛蓋著一張報紙睡覺。一個坐轎車的有錢人,從車窗丟下一個煙蒂。於是,苦命的三毛又遭了一回火災……差不多和三毛同齡的我,為可憐的三毛擔心,也為他不平。

多少年過去了,一直想著那個大大的頭上有三根毛的小朋友。“他後來怎樣了?”青年之前,我常想這個問題,如青年之後常想“娜拉走後怎樣了?”。但卻並不知道還有部相應的電影,“文革”讓我們那一代人無知,或許這正是“文革”的本意。直到1982年,家裏買了一台黑白電視機,無意中在屏幕上看了這部電影。記得當時,哥大叫一聲:“三毛呀……”於是,我們一同看,旁邊是我們倆共同的小外甥。雖然拷貝有點老舊,不時出現“雪花”,但不影響三毛形象的鮮明與深刻。我這時已是20多歲,和年幼時不同的是,我開始關注那個小演員。覺得他真是了不起,那麼小,會把人物理解得那麼透徹,表現得那麼生動。可對於這個演員,卻一無所知。

2000年春,終於在一本電影期刊上看到關於這個演員的簡介,知道他的名字叫王龍基。於是,決定到上海采寫這個人物,向讀者介紹他的生活。通過朋友找到他的電話後,聊了一會兒,發現這是個直率熱情的人。很快,我來到上海。

那天我住在一個精致的江灣賓館裏,是《解放日報》的老朋友王寶梅安排的。早晨起來,看外麵下起了綿綿江南雨。心說,他可能不會來了。可是,9時一到,門鈴響了,開門,看見一個披雨衣的中年男人。“我是王龍基!”他一邊脫水淋淋的雨衣,一邊忙著自我介紹。和我大致相同的性情,一個不大在意客套的人。

采訪開始了。大約一個上午的時間。我聽到了這位當年的國際大童星和“三毛”之間的全部故事。結束的時候,外麵的雨仍在下著。我送他到樓下,吃驚地發現他是騎著自行車來的。那個時候,他因為卓越地經營印製電路產業,早已進入中產階級。

這年的“六一”兒童節,我供職的《沈陽日報》以一個整版的篇幅發表了特稿《伴隨三毛五十年》。很快,《光明日報》、《中國青年報》、《羊城晚報》、《青年文摘》、《作家文摘》等近百家大小報刊相繼轉載。我把這些報刊寄給了王龍基,他很高興。他把我的稿子拿給新華社駐上海分社的資深記者高天,那位老先生說:“這篇稿寫得好,難怪轉載率這麼高。”我們的友誼從這時算是正式開始,幾乎每月都有電話來往,他比我大16歲,我已沒深沒淺地叫他老王了。

這年七月,我來到上海,采訪科學家江曉原,我們再次見麵。這回,他給我介紹了新朋友,就是“三毛之父”——著名漫畫家張樂平的兒子張融融。我們在一有名的飯店裏,吃上海菜。大家談得很好,王龍基送我一整套三毛形象賀卡,張融融送我一套由張樂平親自鈐章的《三毛漫畫全集》。回到家,兒子看了高興,拿到學校向眾同學顯擺:“我爸認識三毛,你爸認識呀?”兒子在同學中的威望因此而陡然升高。

這樣,交往就多了起來,每到上海,我們都要聚。

采訪孫道臨、陳鯉庭二人的願望一直沒有實現,因為兩位大師年事已高,基本不接受采訪。跟王龍基一說,他憑著與兩位先生的友誼,都做了妥善的安排,孫道臨先生居然破例談了兩個多小時。

沈陽距上海畢竟太遠,平時,我們來往,主要是靠頻頻的電話問候。見一回麵,就高興得不得了。有一次,我到了上海,為了給他一個驚喜,先到了市委宣傳部錢華飛的酒桌上,才告訴他的。見了麵,他真是又驚又喜。第二天,他開車來接我去看他在國際花園新買的寫字樓和住宅。他這時,終於舍得買車了。然後,又帶我去看他的會展中心。中午,又是找張融融,三人其樂融融一把。

2001年,中國文聯出版公司的尹龍元先生在給我出完《尋找英雄》後,覺得不過癮,又要給我出新聞作品集。這就是後來的《幕後新聞》。尹老師在我提供的數十篇新聞作品中,率先拽出《伴隨三毛五十年》並且,把王龍基的頭像做在了封麵上。電話告訴王龍基,他很高興,說,好,我包300本,送你100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