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的夏天初始,美國空軍開始以中國西南的基地為大本營對日本展開轟炸行動,1944年7月,美國軍隊攻占塞班島,日本海上運輸線幾乎被切斷,日本的貨船和郵輪不斷被擊沉,到了1945年,日本的石油進口全被切斷,大量軍艦根本無法航行,被迫成為“孤島”的日本本土,國內經濟也立即全線崩潰。
1945年2月,美日雙方在太平洋發動了一場被成為戰爭史上最慘烈的登陸戰役——硫磺島之戰。
雙方軍隊在這個長僅8千米、寬4千米的小島上苦戰一個多月,最終美軍以巨大的傷亡贏得了戰役的勝利。
與此同時,蘇聯紅軍也在我國東北邊境一帶集結,預備向橫行東北數十年的關東軍發動進攻。
已經預感到失敗氣息的日軍大本營垂死掙紮,妄圖把我國華東、華中地區,作為他們繼續進行所謂侵略中國和世界聖戰的大後方,命令駐防在這些區域的日軍,糾集偽軍武裝向八路軍、新四軍建立的根據地發動瘋狂進攻,以挽救他們失敗的命運。
而此時各抗日根據地的軍民也在黨組織的號召下,對日軍發動了新攻勢。不僅粉碎了日軍鞏固占領區的意圖,更在多次交戰中殲滅和消耗敵人數萬,為圍堵消滅日本法西斯的包圍圈補上重要的一環。
正在對日反攻如火如荼之際,中共順應人民願望,因應人民呼聲,主張團結一切愛國民主力量,把中國建設成為一個獨立、自由、民主、統一、富強的新國家。
中共的這一主張得到廣泛響應。
然而在1945,國民黨的一係列行為,為抗戰勝利的曙光蒙上了一層陰影。
十六鋪碼頭上依舊如過去一樣,經曆了整日的繁忙——在入夜後慢慢安靜了些。此時路上還間或有步履匆匆的行人走過,麵上帶著終日奔波的疲倦與木然往家中趕去。
這時,一個穿著厚實的灰麻色工人服,肩上背著一個看來頗有些分量的粗布包,頭戴一頂深藍色鴨舌帽,遮住大半個臉而看不出年紀的男人慢慢向碼頭走來。
“先生,先生——”
路邊一個飯鋪門口正站著一個身著長衫帶著便帽的中年男人,他手上提著個不小的包裹,像是剛下船到了上海的外鄉人,看見那穿著工人服的男人,他忙喚了兩聲走上前來,“勞駕——不知這附近是不是有個朱家麵館?”
那穿著工人服的男人抬起頭來,這才露出他隱在帽簷下的臉。隻見那張臉叫紫紅色的瘢痕占去了右側及上部的一大片,一雙形狀怪異的眼睛上方全不見眉毛的痕跡,隻有鼻梁以下及嘴唇,還有左邊臉頰上一小片還是正常的膚色。若是在深夜見到這樣一張臉,哪怕是再大膽莽撞的人也難免要嚇上一跳。
不過那張臉的主人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模樣,他臉色平靜地望著麵前這位問路的人,開口道,“朱家麵館?過去是有的,隻是前兩年搬走了。先生要找朱老板麼?”
他的聲音幹啞發澀,像是喉嚨被什麼堵塞了一樣,聽來十分不自然。
那問路人見到他的麵孔也難免吃了一驚,愣了一下才繼續道,“我不找朱老板,我找一位姓任的夥計,先生聽說過嗎?”
“聽說過。”穿著工人服的男人幾乎想也未想地答道,“他換了東家,就在前麵一家鹵味鋪子裏做夥計。我順路帶你過去吧。”
待他說完這句話,那外鄉人的臉上露出略帶激動的親切微笑,“懷塵,沒想到能這麼快再見到你,我們這次又要並肩戰鬥了。”
那滿麵瘢痕的男人正是在大半年前聶家大宅的火災中受傷的聶懷塵,他倒在距離大門不遠的一樓樓梯上,被救援的人及時救出而保住了性命,隻是那大火到底在他的臉上和身上留下了濃重的痕跡,即便是最親近的人也再難以認出他。
而麵前這位外鄉人則是從香港返回上海,為上海地下黨組織的回遷工作而來的孟醫生。
他們一齊轉過身並肩穿過馬路,走進不遠處的一條窄街,孟醫生一麵走一麵開口道,“這一次同誌們能安然返滬,你所負責的這條交通線當居首功。根據地已下發了嘉獎令,不過考慮到你的情況——暫時沒有將它送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關切地問道,“你的身體如何?”
聶懷塵不以為意地搖搖頭,“早已沒有什麼大礙了。”
孟醫生點一點頭,“那就好。”頓了頓又道,“我從周老先生口中聽說了你太太的事情——這真是太遺憾的事,請你節哀。”
聶懷塵默然地微微頷首,並沒有繼續關於榮月的話題,而是轉頭看著孟醫生道,“不知父親近來身體可還硬朗?”
“還算不錯。”孟醫生答,“你們夫妻出事時病了一陣,如今已大好了。令兄嫂帶著承誌去了香港,這對他很有些好處。”
聶懷塵欣慰微笑道,“有承誌在身邊,想來能稍解他痛失親人的苦楚。”說完他又看向孟醫生,遲疑了一下又道,“是我連累了榮月——父親想必十分責怪我。”
孟醫生略微頓了頓才答道,“這也是人之常情,等你以後作了嶽丈便能懂得他的心情了。”
聶懷塵聞言隻是苦笑一下,並沒有接過這話再說什麼,隻是沉默著往前走去。
將孟醫生送到臨時聯絡點,二人就工作交談片刻後,聶懷塵便起身離開了。待他回到碼頭附近的住處,這才發現嶽太太的車正在門外等著。
直到聶懷塵從燒傷後數天的昏迷中醒來,他才與這位姨姐有了第一次的照麵。
直到結識了嶽太太,聶懷塵才真正見識到了真正屬於榮氏女兒那清冷自矜的貴族氣場,這是傳承幾百年的榮家自然而然的積澱,而非自我修煉之功。想要證明這一點也很簡單——榮月與嶽太太俱是榮家的血脈,若是一向也被讚作端莊大方的榮月站在自己的長姐旁,那也一看便知是一位出自商人家族的少奶奶。
不過他還是更喜愛商人家的少奶奶些。
他們的第一次及之後的若幹次照麵都不算愉快,這與他和嶽太太的交流並不順暢有些關係。盡管聶懷塵救了自己的一雙兒女,可嶽太太卻對他始終隻是淡淡的。雖然如此,她也到底沒有將他交給日本人,甚至幫他捏造了虛假的身份,這也足夠讓聶懷塵慶幸了。
他也曾試探著問起過她為何不與榮月早些相認的話,可嶽太太並沒有回答他。不過聶懷塵暗自去打聽了一番,得知嶽家夫婦是在他和榮月結婚那年才來的上海,這個時間點多少能說明些問題。據聶懷塵猜測,其中的原因當與榮繼先有關。與榮月相比,榮繼先當然要和她更親近些,也許是榮繼先在知道聶懷塵的身份後特意阻止了嶽太太與榮月相認,也許是嶽太太知道那時相認,她必將夾在榮月和榮繼先之間左右為難,那還不如暫時不去相認要簡單些。
而之後嶽先生曾代妻子出麵接觸榮月,還與身在特工總部的蘇麗娜暗自交往,這其中的目的大半是為了查出榮繼先之死的秘密,他們也一定懷疑著聶懷塵,甚至於懷疑著榮月,如此就更不可能與榮月相認了。
到底是哪一個原因聶懷塵無從得知,不過這也並不妨礙什麼。他對她也僅僅保留著出於她與妻子的血緣關係而有的基本尊重,其他的交往就再談不上了。
在見到嶽太太時,他曾一度幻想著,也許是這對身份特殊的夫妻救下了榮月,將她藏在了某個地方,當時也許隻有他們能完成這一件事。可是當他問起時,嶽太太卻否認了這一點。
是的。如果榮月還活著,那麼她一定早已回來了,又怎會叫他這樣無望地等著?
看到聶懷塵回來,嶽太太從容地走下汽車,對他極輕地頷首道,“回來了?”
聶懷塵點點頭,轉身開門道,“請進來談吧。”
嶽太太輕緩地邁上台階,如往常一樣麵無表情地從容進得屋內。
聶懷塵請她坐下,轉身去廚房洗洗手,然後倒了兩杯清茶放在桌上,這才坐下來看著她道,“嶽太太突然來訪,想必是有什麼吩咐了?”
即便是坐在這簡樸的小屋裏,嶽太太仍然像坐在華美的堂屋裏一樣雍容自在。聽了聶懷塵的話,她端正望著他,“並不算什麼吩咐,我是來向聶先生辭行的。”
他們之間向來就是這樣疏遠地彼此稱呼,仿佛各自都默契地不去談及榮月,也暫時地遺忘了對方與榮月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