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伯夫人臉上神色變了又變,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憐憫之色在她麵上呈現。她最終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彭城伯夫人從宮中出來,在宮門口乘上馬車,回到府中。
在府外正遇下馬回府的長子,錦衣衛指揮使張昶。
張昶上前扶住彭城伯夫人:“母親,進宮去了?”
“昶兒。”彭城伯夫人眼簾一垂,點了點頭。
“娘娘還好?”張昶心中已然明白。
“還好!”彭城伯夫人向府內走去,張昶緊隨其後。
入得室內,正巧次子張升也在,彭城伯夫人坐在正中,接過丫頭奉上的熱茶,喝了一口,抬眼看著兩個兒子:“你們如今都在朝中任職,雖然說我們張家,你父子三人在朝為官,憑的是各自的功勳,拿生死換來的,可多多少少也是受惠於妍兒。當初若非她嫁入宮中,我們張府也不會有今日的榮耀與安定,昔日跟隨聖上自燕京起事的功臣如今也沒剩下幾個,你們兩個可要處處小心,不僅是為了咱們張家,須知分毫都會牽連妍兒和太子,大意不得。”
“是”,張昶點頭稱是。
張升聽此言,則麵露怒氣,不由憤憤道:“當初妹妹心中早已有了良人,可是父親和母親偏要將她送入宮中,以太子那般容貌,怎麼配得上妹妹?”
“升兒!”彭城伯張麒自屋外進來,聽到此語,立即怒極:“這樣的混話也能亂講?”
“是呀,二弟。”張昶也出言相勸:“太子殿下雖然長相不秀,但是為人仁厚,素有賢名,這樣的太子實則大明之幸,此話,以後你莫要再提了!”
張升搖了搖頭:“太子身材肥胖,走路亦需要左右相攙,這樣的人在閨房之中,妍兒該有多少委屈!”
此話正中要害,不僅張昶,彭城伯夫婦二人也微微歎息。
大明永樂八年。
綠草依依,若微在樹下懷抱琵琶,輕揮玉指,弦音驟起,一時間清澈明亮的曲子傳至院內各個角落,在屋內正在逗弄幼子繼明的素素與孫敬之相視一笑。敬之說道:“看,女兒終究是青出於藍,當初你急的什麼似的,就怕她失憶之後忘卻一切,如今在我看來,比過去不知強了多少?”
素素以帕掩唇而笑:“是呀,若微經此一劫,如同變了一個人,你說她忘記了幼時的事情,一切從頭來過,可是詩詞典章、琴棋歌賦,不足兩年,全部拾起,比之過去更強了許多,隻是美中不足”,素素微微一頓,終是有些遺憾。
“你是說女工針織?”孫敬之一揚柳眉,微微笑道:“那是若微無心在此,否則以她的聰慧,怎麼會被小小的銀針難倒?針灸與藥理都學得那麼入迷,不畏其苦,親嚐百草,這些不比繡花更難?”
素素似嘖非嘖,有意怪道:“都是你慣的,偏說女兒大難不死,一切由她,若是你狠下心,黑著臉讓她學,我看她不敢不從!”
“嗬嗬,又是我的不是?”孫敬之從素素手中接過繼明,老天果真厚待自己,玉皇廟更是靈驗,自上次敬香許願回來,不僅女兒得以轉危為安,又給自己送來一位公子,看來過些日子應該帶著家人前去還願才是。
剛想開口,隻聽素素對身邊的丫頭吩咐著:“去把這碗冰糖蓮子羹給小姐端過去”,說罷衝著孫敬之無可奈何地笑道,“瞧,剛彈了一會兒,又停手了,她呀,要是能專心點,這造詣早就該超過我了!”
孫敬之笑而不語,不多時隻見丫頭端著羹湯又返回屋內:“回少奶奶,小姐不在院裏,也不在房中。”
“什麼?”夫妻二人均是一驚,素素不由變色:“這丫頭,可是又偷跑出去了?”
“去,去前院書房裏看看繼宗在不在?”孫敬之心中有數,女兒的性情,讓她在這樣的大好春日靠彈奏琵琶或是臨帖打發時光,那簡直是一種折磨,此時定是拉著繼宗出去玩了。
孫府後門,十歲的繼宗與八歲的若微,悄悄溜出門來。若微手撫胸口:“謝天謝地,沒被發現,繼宗,我們今兒去哪兒玩?”
繼宗憨憨一笑,以手撓頭:“能去哪兒呢?這小小的鄒平你都走遍了。”
若微伸出手在繼宗頭上敲了一下:“哥哥可真是的,也不早早想好,好不容易溜出來,卻又不知去哪兒,真真惱人!”
繼宗一臉尷尬。若微一張粉麵似怒非怒,靈動的眼睛轉眸閃爍,忽然有了主意:“算了,今天時辰早,咱們先去雲門山看雲窟,然後回來時去徐家鋪子吃油炸螺絲糕”,她一邊說著,一邊雙手拍掌,為自己的建議雀躍不已,繼宗見她如此開心,也甚是高興,連連附和道:“好,走吧!”
注:
太子妃張妍,父張麒,永城人,為兵馬副指揮。
其兄張昶於永樂年間封為錦衣衛指揮使,有戰功,為成祖喜。
次兄張升,成祖起兵起,以舍人守北京有功,授千戶,曆官府軍衛指揮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