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越來越大,濃煙逐漸讓她喘不過氣來,耳邊隱隱約約傳來火警的警笛聲……不過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對鄭依來說,這是她為自己選得最好的結局。她已經無力與這個世界再周旋,唯有一死,求得解脫。人生三十餘載,所有的精力都已耗盡,那些濃情蜜意時的海誓山盟、尋尋覓覓的幸福美滿,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生命的盡頭,隻餘她孑然一身麵對死亡的烈火。
回首來時路,似乎一步毀步步毀。
年幼時,她跟隨媽媽出門看雜技表演,人山人海間不幸走散。年幼的她穿著打扮像個小男孩,跌跌撞撞找媽媽時被人販子當男孩一把抱走,等人販子抱回去一看,是個女孩,賤賣買家都不要,氣得破口大罵,直接對她一頓毒打。隨後人販子帶著她回了老家,對外宣稱是自己的女兒,企圖尋找新的買家轉手,可惜無果,便悄悄遺棄。鄭依想要自己回家,可惜三歲小孩實在路也走不遠,話也講不清,差點餓死在冬天,流浪了幾天後被一戶好心人家收養。
畢竟非親生,又是到了有三個兄弟姐妹的農村家庭中,能過得有多好呢?也不過是混一口飽飯長大罷了。等到親生父母終於找到鄭依,她已經十五歲了。許是遺傳了她的知識分子親生父母,鄭依腦子轉得快,成績不錯,然而也麵臨著眾多農村女孩讀完初中就要輟學打工的窘境。幸虧鄭依與親生父母相認,回了城,最終還是念上了高中。
與父母相認時,父親母親麵對粉色灰舊T恤、沾泥牛仔褲的她有些手足無措,她略略失望後還是振作起來,想著多年未見總會尷尬,爸爸媽媽找了她那麼久必然是愛她的。可等到她真的回到親生父母家中,漂亮精致的妹妹彈著鋼琴,母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指點,父親笑著讓母親不要那麼嚴厲,她才意識到或許她永遠也融入不了這個家了。
在家閑了沒多久就進入高中,新高中同學們熱烈地與初中老同學打招呼,討論著初升高暑期的旅遊,她穿著襯得自己越發黑的白襯衫,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默默回想出門前母親看著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整個高中她都無法融入學校與班級,就像她無法融入自己家一樣,她不言不語得像個幽靈,一旦被發現就仿佛暴露在烈日下無所適從、魂飛魄散。
孤寂帶來放縱,寂寞又空虛地放縱。可是她的放縱也是膽小而懦弱的,她隻是在高中三年裏沉默寡言,拒絕或者說是沒有勇氣與家人老師同學交流,她受不了別人好奇的打量與竊竊私語,無法大方地展示自己,她過往的貧瘠經曆也讓她無法展示。她沒有受到刁難與苛待,隻是受到漠視與忽略。她在影視劇和小說中尋求慰藉,沉淪於虛幻的劇本,以求逃離困頓潦倒的真實生活舞台。
基礎不牢,地動山搖;後天擺爛,徹底完蛋。高級知識分子出身的父母無法接受自己的小孩沒有考上大學,隻能去讀個民辦大專,把她送到離家千裏的外省念書,似乎是圖一個眼不見心不煩。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妹妹,漂亮而又優秀,她瘋狂地嫉妒,又無可奈何地自卑著,卑劣地希望妹妹也與家人走失,父母就隻能接受自己作為唯一的女兒,哪怕這個女兒再不盡人意。可惜,有了她的事作為前車之鑒,母親對妹妹照顧得無微不至,連去鄰近的省會城市參加夏令營都要日日打電話報平安,與她在異鄉求學卻和父母溝通寥寥形成鮮明對比。
到了大專,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學習能力都堪憂,家境也參差不齊。她還算出生書香門第,父母給的生活費又足夠多,竟然也開始受歡迎起來,於是在荷爾蒙的驅使下,稀裏糊塗地接受追求,懵懵懂懂地談起戀愛,毫無防備地未婚先孕,在微薄的彩禮、簡單倉促的婚禮、局促老舊的二手婚房與父母勉強擠出的笑容中邁入婚姻的殿堂,成功嫁給沒錢沒才的老公,過上畢業就回歸家庭、柴米油鹽的生活。
起初也算是濃情蜜意,但是很快小夫妻就麵臨有情難以飲水飽的現實問題。丈夫做做房產經紀人,剛入行也就拿點基本工資,養活一個人都困難,更別說承擔孩子出生的奶粉錢、尿不濕錢等等,生活愈發地捉襟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