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女官眼裏閃著水光,狠狠點頭道:“郡主,微臣一定替您護著九王子,決不讓別人動他一根頭發。”
“謝謝你!”青崖誠懇說道,把手爐塞到劉女官手上邁步出門:“我還有事需要出門一趟,長史不必等我用晚膳了。”
劉女官屈膝施禮,眸中濃濃的關切一直跟著青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才收回來。
出了王府別院的大門,程英牽著自己的馬問楊嘉謨:“咱們先去哪裏?”
楊嘉謨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色答非所問道:“又要下雪了。”
程英也仰頭看了看天,略帶不滿道:“故作高深好玩嗎?”
楊嘉謨低頭看來,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但說出的話不自覺帶了濃重的調侃意味:“程小姐適才在郡主麵前胸有成竹的打了包票,怎麼一出門卻來反問與我?難道不是在下聽從你的調派行事嗎?”
聞言,程英惱羞成怒,直直瞪著楊嘉謨罵道:“怎麼原來沒發現你這個人如此不識好歹?早知如此我就不該……不該……”
程英氣得找不到合適詞彙,隻管漲紅著臉怒目而視。
楊嘉謨見狀也覺得自己過分,便輕笑著抱拳:“好了,是我不對,不該打趣你,在這裏給你賠禮了。”
程英不是矯揉之人,一看楊嘉謨認錯也不便再糾纏下去,輕哼一聲翻身上了馬背,居高臨下地說道:“我才懶得跟你計較,去衛所吧,你這甩手掌櫃從今日起怕是逍遙不成了。”
楊嘉謨揚手故作無奈:“你有馬可乘,我怎麼辦?”
程英抿嘴一笑,得意地撥轉馬頭馳了出去,遠遠拋來一句:“你自己看著辦。”
楊嘉謨苦笑,望著程英飛馳而去英姿颯爽的背影搖搖頭:“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嘀咕歸嘀咕,不得不承認程英是有真本事在身的,先到衛所去整頓兵馬才能做到有的放矢,那樣更有把握行事,這一點程英和他還是想到一起去了。隻是,等他步行離開王府別院,又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趕車的,乘了騾車來到甘州中衛的駐地時,已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甘州中衛大營駐紮在甘州府城北門外,白塔鎮與府城官道的半中間位置,扼守著甘州的北大門。
因為有楊嘉臣先行來打前站,又有程英隨後帶著郡主的諭令趕到,等楊嘉謨到來,滿營衛之中業已得到了他們要進城平亂的消息。幾個之前曾到榕瑾苑去過的將官對楊嘉臣十分禮遇,及至正主兒來了,對楊嘉謨都是一片噓寒問暖的融融之情,個個都表現得親厚熱情真像久別重逢的兄弟一般。隻看得程英在一旁不斷皺眉撇嘴,滿臉不屑。
一番客套之後,楊嘉謨坐了指揮使的主位,將郡主的諭令又重新傳達了一遍,然後才請同知王詡簡述衛所軍馬的具體情況。
王詡是甘州本地人,在軍中已經呆了十餘年時間,算是一個從底層熬上來的將領,但這人很有些虛浮之態,說話也是油腔油調不大穩重的樣子。
“楊指揮,我這麼跟你說吧,在甘州五衛裏頭就數咱們中衛最能頂事了,王爺最為看重的也是咱們。”王詡得意而囂張地笑道:“過去年年征糧都從我們營裏抽調兵丁過去幫忙,哪一回不是妥妥當當辦成得了賞銀回來的,就今年,郡主非是看不上咱,用了左營那些飯桶去,結果怎麼樣?糧車被截燒毀無數,這又得二一回的征糧,那老百姓能答應才怪!”
楊嘉謨聽得刺耳,見屋裏兩邊坐的眾將也是眼神閃爍,便淡笑著提醒道:“王同知這話跑偏了,且此等言論一旦傳到郡主那裏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麼樣的麻煩來,咱們還是謹言慎行的好!你把衛所軍兵情形告訴本指揮就可以了。”
王詡訕訕著收起得色,低頭稟道:“末將失言了,還請楊指揮勿怪。甘州中衛名冊上共有五千二百人,指揮可要對著名冊一一清點嗎?”
楊嘉謨俊眉一挑:“五千二百人?那也算是滿員的了。”
王詡臉上又浮起炫耀的神色來,咧嘴笑道:“那是,我們衛所身負拱衛甘州府城的重任,輕易不會被拉出去跟韃子拚命送死,雖說軍餉不能保證,但並不是沒有來錢的路子,自然沒有逃脫的兵丁了。”
話音才落,屋內諸將好像同時得了喉疾一般,異口同聲地幹咳起來,咳嗽聲此起彼伏,讓人歎為觀止。
楊嘉謨瞧著眼前這幅場景不禁好笑,麵上也忍不住帶出了絲絲鄙夷之色,嘲笑道:“我竟不知,兵將們什麼時候以不必跟韃子激戰而感到榮耀了?那我倒是十分好奇,衛所連上陣前沿的機會都沒有,諸位是靠什麼功勞晉升到了如今這樣的品級?”
見在座諸人都程度不同地紅了臉,楊嘉謨斂容嚴肅地質問:“哪位來告訴本指揮一聲,營衛之中一個月操練幾次?兵將操練的具體章程又是如何擬定的?誰負責的督練,誰又管著驗收和優劣評定?”
連番質問之下,屋內頓時靜默下來落針可聞,諸將中有膽大的偷偷用眼角打量楊嘉謨的神色,大多數則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跟我沒有相幹的架勢。
看著眼前這群人異彩紛呈的臉孔,楊嘉謨不禁為之而氣結,豁然而立氣怒道:“我知道諸位能爬到今天的位子就都是聰明人,懂得明哲保身,還懂得趨利避害,這一點楊某不如你們良多。但是,那都是從前,從今天起把兵將操練演陣都給我當成頭等大事來實行,因為這次我們麵對的不是手無寸鐵的百姓,讓人刁難一二就乖乖拿銀錢出來孝敬你,而是一群打著正義幌子的亡命之徒,他們還想著漁利百姓,又豈是被軍兵吆喝幾聲就能輕易下跪求饒的?”
諸將被楊嘉謨一頓夾槍帶棒的喝斥,說得麵色通紅,再也裝不住事不關己的閑適來,麵麵相覷著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坐著的程英和楊嘉臣難得有了默契,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神裏看到了肯定,都為楊嘉謨雷厲風行的整頓,和不留情麵訓斥將官們的氣勢所折服。
得了訓斥,王詡那副吊兒郎當的做派有所收斂,覷著楊嘉謨的臉色呐呐道:“楊指揮教訓的是,末將等這便立即照辦起來。”
楊嘉謨掃視一圈長長歎了口氣:“此時照辦能頂什麼事?”
說著,走回座椅和緩了語氣斟酌道:“王同知說的其實也不錯,要是就這樣拉著兵將去平亂無疑就是送死,但身為軍人傷亡在所難免,諸位各回所部去挑選精壯軍兵出來,畢竟營中還要有人留守以防不測,天黑之前務必保證三千人馬能夠隨我進城。”
王詡原本為難的神情隨著楊嘉謨報出調兵數量漸漸舒展開來,待到他話音落地忙拱手笑道:“楊指揮盡管放心,三千軍兵天黑之前一定整裝完畢交到你手上。”
“那便這麼辦吧!”楊嘉謨略顯疲憊地說著,繼而又問:“可要本指揮親自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