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家兩歲的小閨女敏敏上全托去了,保姆把菜洗好切好,魚醃上,飯煮好,也告辭了。
於靖忠親自下廚炒了個三鮮,蒸了條鱸魚,燒了個骨頭豆腐湯;把米飯盛出來的時候,顏蘭玉終於上了樓,一言不發把車鑰匙放在玄關的櫃子上。
“吃飯吧,”於副說,沒好意思去看顏蘭玉臉上的表情。
兩人對坐無言地吃了飯,一個去書房工作,一個在客廳用ipad查東西,家裏氣氛有種刻意的沉默,仿佛剛才在樓下的表白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時間在靜默中流逝得很快,到了睡覺的時間,於靖忠回到自己的臥室,從門縫中偷窺到客廳的燈還亮著。
……他在想什麼呢?
於副坐在床上琢磨了一會兒,試圖用多年特工頭子抽絲剝繭、情報分析的強大邏輯思維能力來分析當前的情況,卻滿腦子亂麻,簡直比策劃一起海外諜報活動還複雜。
果然是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於副這麼自嘲地想著,洗洗上床自己睡了。
結果到半夜,於靖忠被某種異樣的感覺驚醒了,他迷迷糊糊睜眼一看,隻見是顏蘭玉正坐在床邊,向自己俯下|身。
於靖忠愕然坐起,但緊接著就被顏蘭玉按住吻下來,同時溫熱的手指好像抓著什麼尖銳的東西,按在他胸膛上。
“你……”
詢問被淹沒在唇舌糾纏中,於靖忠腦子裏一陣清醒一陣恍惚,簡直是說不出來的感覺,混亂中隻隱約感到那個尖銳的東西被刺進了肉裏,緊接著滾燙一滑,完全沒入了胸膛。
……這是什麼?他要害我?
不不,他要害我的話我早就死了,這是……
於靖忠再沒心思想下去。他像是被人下了蠱一般,身體完全不受控製地抬起手抓住顏蘭玉,兩人同時翻倒在大床上,赤|裸肌膚大片相貼,讓每一根神經末梢都激動得發抖。
“那是什麼?”喘息間於靖忠勉強集中起最後的一點神智,問:“你把什麼東西……”
臥室窗簾微掩,月光灑在床單上,顏蘭玉的眼神深處閃爍著某種奇異的微光。
“是鏡心,”他輕輕道。
“是我一半的心髒。”
·
那天晚上於靖忠夢見了大海。他置身於海浪中,不由自主地隨著洋流巡回飄蕩,漲潮時被淹沒置頂,看見鯨骨如花朵般在大海深處緩緩開放;落潮時又被溫柔的波濤托出水麵,抬頭便能看見迷離炫目的星光。
風帶著微微的鹹腥從海麵掠過,裹挾著若有若無的呼聲,似乎是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於靖忠竭力把頭探出海麵,不知何處而來的強烈衝動讓他四處搜尋,然而那聲音卻像是在捉迷藏般斷斷續續,每次當他剛鎖定一個方向時就消失了。
當漲潮時於靖忠被海水淹沒,那痛苦的呼救又再一次響起,似乎因為長久的等待而越來越悲哀,越來越絕望。
“你在哪裏?”
於靖忠在海水中大聲問,然而出口隻有一串水泡。
“你是誰?”
潮起潮落風聲不息,那呼喚終於再一次隱約傳來。
於靖忠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奮力遊上海麵,隻見不遠處的水麵上似乎燃起了火光。
一個人被綁縛在火光中的木架上,全身衣不蔽體,鮮血淋漓,頭無力地低垂著,分不清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不知為何一股憤怒到戰栗的衝動突然席卷了於靖忠的心,他大聲呼喊著向火光遊去,然而不管怎樣掙紮都無法靠近那咆哮的火舌半分。
下一刻,隻見火海中突然伸出無數蒼白枯瘦的鬼爪,爭相向綁在木架上的人抓去,眼看就要硬生生把他拉下海底深處的黑暗之淵……
“等等!”於靖忠失聲嘶吼:“等等,不要——!”
鮮血裹成火舌“呼!”地燒起,綿延成一望無際的烈火地獄。那個人眼看就要墜落進去,最後一秒他抬起頭,望向遠處大海中的於靖忠。
那一瞬間畫麵定格,隻見他的麵孔無比熟悉。
——那赫然是長大成人後的顏蘭玉!
於靖忠愣住了。下一秒海嘯拔地而起、轟然砸下,將他一把推入了深淵!
·
“——啊!”
於靖忠猛然坐起,刹那間被亮光照得睜不開眼睛。
隻見天光已經大亮,外麵傳來聲聲鳥鳴。昨夜下了雪,日頭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於靖忠微微喘息,片刻後翻身下地,光腳踩在地板上留下濕漉漉的腳印,這才發覺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走到浴室,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下意識又想起那個夢。
長大成人後的顏蘭玉……
於靖忠用冷水洗了把臉,這才感覺清醒過來,扭頭望向臥室裏一片狼藉的大床。
盡管剛才那個無比真實的噩夢在他潛意識中留下了陰影,但顏蘭玉昨晚的舉動……應該是答應了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