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訶的笑容終於從臉上完全消失。
他凶狠的盯著弟弟,從這個表情裏迦樓羅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迦樓羅皺起眉,仿佛感覺到有點諷刺。
“如果說父親把你關在魔禁石窟裏,還有因為早年父子矛盾而伺機報複的嫌疑,那母親應該是設置了保護你的機關吧。畢竟上古傳說中鳳凰真身極具神性,有‘代替神格’的作用……等等,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據說重傷了母親?”
摩訶怒道:“閉嘴!”
但迦樓羅視他凶狠的表情如無物:“所以你現在要怎麼樣,是想辦法每天大量吃人,還是進入雪山腹地去守著鳳凰骸骨,利用骨頭上那點殘存的神性來延緩衰竭?”他感覺很好笑的挑起眉毛:“我還是建議你回去找父親,乖乖認個錯,自己回石窟裏去關著——”
那種情景一定很有看點,迦樓羅勾起了嘴角:“至少被關在人界內陸城市的地下,總比在喜馬拉雅山脈地心要好過點,唯一相同之處是你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
“住口!”摩訶暴躁的打斷了他:“我回去過!石窟已經被周暉破壞了!”
兄弟對視片刻,迦樓羅遺憾道:“哦,看來父親想讓你死的心也同樣沒變過。”
風雪越發密集,遠方冰川在雪崩後露出大片黑色的岩石。萬裏雪原狼藉一片,風掠過大塊掀翻的凍岩,發出哨音般尖利的嗚咽,呼嘯著奔向天際。
摩訶美麗的臉充滿陰霾,半晌輕聲道:“還有一個辦法,也許可以嚐試一下。”
他握緊冰刀,橫在身前,呈現出一個危險的進攻姿態:
“——反正是同胞兄弟,如果我奪走你神格的話……”
空氣驟然一頓,如同無數根弦猛地繃緊!
迦樓羅握著雙刀的手背暴起青筋,緊緊盯著他哥,許久才冷冷道:“你盡管來試一試。”
·
·
楚河感覺自己仿佛在永無盡頭的黑夜中行走。
周圍伸手不見五指,地上滿是潮濕的泥濘。他走幾步便摔倒下去,然後撐著滿是傷痕的手,咬牙踉踉蹌蹌爬起來,繼續向前行。
目標在哪裏,路又在什麼方向?
他什麼都不知道,隻感覺膝蓋在一次次摔倒又爬起的過程中劇痛到麻木,最後甚至失去了知覺。
最終在他幾乎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遙遠黑暗的前方,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和自己無比相似的身影,竟然是摩訶。
——摩訶!我被奪走了的孩子,快回到我這裏來!
楚河不知從何處升起一股力量,咬牙就向前奔,但緊接著再次重重摔倒在地。這一下幾乎連內髒都摔成了無數鮮血淋漓的碎片,他在劇痛中吐出一口血,用盡了全身力量才掙紮著爬起來,卻隻見摩訶在黑暗中遠去,不論怎麼呼喊,都不回頭。
楚河內心升起一股焚燒般的焦急。
別往那裏去,回來!摩訶!
就在這時黑暗中卻突然閃現出另一個熟悉的身影,赫然是迦樓羅。
——迦樓羅!
楚河心裏瞬間一緊,立刻嘶啞呼喚次子的名字。但迦樓羅隻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非常茫然,仿佛不認識他一般,轉身向摩訶離開的方向追去。
別去,迦樓羅!
不要往黑暗的深處去,快回來!
摩訶與迦樓羅的身影都消失在濃重無邊際的黑暗中,楚河完全站立不住,五髒六腑被撕裂的劇痛讓他發出絕望的哭泣。
他顫抖著跪下身,眼前卻突然亮起一片暗黃的燈光。
他愕然抬頭,隻見周暉正提著一盞燈,無聲無息站在前方,似乎在等待他。
——對,周暉,最後我還有周暉……
楚河劇烈喘息著站起來,孤注一擲的,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竭力向周暉發出虛弱而無助的叫喊。
然而就在這時,另一雙鐵鉗般的手,從身後拉住了他。
那雙手是如此的用力而不可掙脫,死死禁錮著阻止了他向前的步伐。楚河拚命試圖掙脫,內心焦急而絕望,但緊接著那雙手像是伸進了他骨髓和血管中一樣,稍一掙紮就帶起撕心裂肺的劇痛。
前麵周暉似乎終於不耐煩了,他提著燈,轉向黑暗。
——別走,周暉!別離開我!
然而呼喚並不管用,周暉充耳不聞,與摩訶迦樓羅一樣向遠方舉步,那一星昏暗而溫暖的燈光,終於慢慢消失在了楚河的視線裏。
楚河發出痛苦的呼喊,淚水連串從臉上滑落,哭泣嘶啞不似人聲。他終於轉頭想看看拉住自己的人是誰,但下一刻,他看見身後的,赫然是釋迦的臉。
“為、為什麼……”
楚河驚恐地睜大眼睛,下意識劇烈喘息搖頭,沾滿淚水的麵容狼狽不堪:“放開我,釋迦……放開我——!”
然而釋迦居高臨下,麵孔莊嚴威怒,眼裏隱隱透出一絲千萬年亙古不變的,嘲諷的冷笑。
“——啊!”
下一刻,楚河從噩夢中猛然驚醒。
他瞳孔劇烈緊縮,有好幾秒鍾時間隻眼睜睜瞪著天花板,表情一片空白。
……等到意識一點點回籠後,他才發現自己正躺在臥室的大床上,門窗緊閉窗簾拉起,房間裏一片昏暗,而他全身幾乎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急促的呼吸慢慢平息,勉強轉頭去看自己的手。
左臂已經被接了回去,肌肉還非常軟弱蒼白,斷裂處形成一條猙獰的血痕。過不了多久這條血痕就會消失,但受過傷的痕跡會浸透在血脈深處,千萬年都難以消失。
他的目光上移,微微愕然地張大了眼睛——
隻見左手腕處,赫然鎖著一條黑色鐵鏈,另一端死死鎖在精鋼鑄就的床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