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不大亮,外間公雞剛剛啼叫了兩三聲,如意便睜開了眼。
今年年頭,她大病了一場,為了給她治病,爹賣了屋裏唯一一頭豬。自病好起,她娘便將晨起下灶的活計一股腦交付給了她,與此同時,白天她也不能再像往常一樣留在家中。娘說,因她一場病,拖累的屋裏今年比往年艱難的多,病好了總要為屋裏多出幾分力氣,她人小力氣小,便先跟隨著二哥學著下地做活。
如意年紀小,也知道屋裏賺錢不易,她想也不想便應了下來。隻是,那時,她仍是忍不住想到,此事若是換了三姐四姐,定會偎在娘身側撒嬌推拒的,可是轉念她便失落起來了,她和姐姐們是不一樣的,娘對她總是說一不二的,若是她開口求娘,娘定會重重責罵她。
按往常,她卯時三刻起身下灶,辰時開飯,飯畢了,她便要隨著爹娘與二哥下地了,遇上農閑時,爹娘有時睡個懶覺,下地的便隻有她和二哥。
今日,大嬸子趕早便要帶著宏弟回鎮上,她惦記著宏弟昨個夜裏說過想吃雞蛋羹,便比往常格外早起了身。
雞蛋可是稀罕物,屋裏養的兩隻母雞一天也就下著一兩顆蛋,這些個雞蛋娘還要攢著換錢兒補貼家用,平日是萬萬不讓碰的,也隻有逢上過年過節,或是屋裏來了親戚時,娘才會做上那麼一小盤。
如意也不敢點燈,摸著黑出了門,便朝東頭堂屋走去,悄摸推開門,她的步子便放輕了許多,堂屋南北兩側連著的廂房,一邊睡著她爹娘,一邊睡著二哥。
木箱子被娘一層層堆放的極高,她搬起板凳站上去,再踮起腳尖才勉強摸進存放雞蛋的竹籃子,這時,她心頭忽然砰砰急跳了起來,不知怎的,去年因為三姐嘴饞鬧著要她做雞蛋,而被娘狠狠抽打那一次的事兒便浮現在了眼前。
這恐懼一浮上心頭,她下意識縮回了手,怔了半響,才靜靜想道:今個為宏弟做雞蛋羹,昨晚臨睡前特意問了娘,是得了娘的許可的。
這般想著,她才又伸出手,左摸又挑,自籃子裏揀出一個大個頭的雞蛋,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裏往門外走去,轉身時,她又是輕手輕腳地閉了門。
這時刻,全家人都還在睡眠中,她也不敢大聲,進了灶房便反手把門閉上。
這半年來,她對生火做飯已是駕輕就熟,熟練地蒸出一碗雞蛋羹,將玉米糊熬上,等待的空閑,又從瓷罐中取出一顆醃白菜轉身切了,餘下的功夫,她便坐在小板凳上靜靜盯著灶台出神。
直至天空泛起魚肚白時,終於傳來了吱呀的第一聲開門響,如意側耳一聽,僅憑熟悉的腳步聲,水井旁的吸溜吸溜的涮洗聲兒,便知是她的二哥趙祥起身了。
過不大會兒,外間才又是吱呀一聲,隻這一次,緊接著便響起了一個清醒後略帶鼻音的叫喚,“阿祥!洗畢了先把你大嬸子的牛拉出去吃個草。”
如意一聽,知道娘起身了,連忙奔向灶台,手腳麻利地將鍋裏溫著的玉米糊一碗一碗盛好。這時,她的二哥才在水井旁不溫不火地應了李氏一聲。
如意一開門,正正對上了前來查看的趙李氏,她忙喚道:“娘,飯好了,我這去叫大嬸子起床不?”
李氏一怔,抬起下巴朝南邊屋頭蔑了一眼,揚聲道:“這才幾時?你大嬸子是有身份的城裏人,平日裏向來是睡慣了舒坦覺的!哪就像你爹娘這勞碌命,日日天不大亮就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