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然還說了些什麼，林一茜一個字都聽不見。因為被他轉過來的輪椅上坐著的那個人，她幾乎就要認不出來。
林秉生的兩頰早已深深的凹陷進去，眼皮子半睜半閉，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看到。
他的頭輕輕歪向一邊，似乎是很吃力的樣子。
林一茜驚愕的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發出任何尖叫聲。
她的父親，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你還好嗎？沒事吧？”陸然試探著開口，和羅映雪交換了一個眼神，推著輪椅朝林一茜走了過去。
林一茜的雙唇顫抖，搖頭又點頭，發不出任何聲音。
傭人都被羅映雪遣散了去，她觀察了林一茜半晌，實在吃不準她的心情，猶豫著開口道，“外頭風大，不如我們還是進去吧？”
她說著，輕輕扯了扯陸然的衣袖。
陸然收到訊號，點點頭，一邊推著輪椅，又拉過林一茜，這才驚醒了她。
林一茜木訥的點頭，順著陸然的腳步跟在身後，每一步都沉重的讓她連喘氣都覺得困難。
不算費力，陸然把林秉生抱回了床上，他的眼依舊半開著，嘴巴微微開了開，沒有說出話。
收到林一茜疑惑的目光，羅映雪點頭微笑，“他偶爾能開口說話，今天大概是下去一趟累壞了，所以說不動話了…”
“那…那他能看見我嗎？”林一茜終於開口，陸然卻發現就在此刻，林秉生的眼皮突然眨了眨。垂在身側的手臂也動了動，似乎情緒有些激動。
陸然知道，肯定是因為聽見了林一茜的聲音才會這樣。
羅映雪點點頭，“能看見，但是看不清…”
“嗯，我知道了！”林一茜說著，在床邊的藤椅上坐了下來，“伯母，陸然，我想和伯父單獨待一會兒，可以嗎？”
“這…”羅映雪對林一茜從剛才到現在的舉止一直都覺得不理解，更何況是她現在的要求。
她的目光越發狐疑的盯著陸然，卻見陸然點頭首肯，“媽，我們先出去吧！”
陸然說完，沒有再給羅映雪質疑的機會，推著她就往外走。
“臭小子，你推我做什麼？”羅映雪笑罵著去掐陸然的手臂。
陸然誇張的往後跳了一步，“媽，我這麼可愛又帥氣的兒子你舍得掐死我嗎？”
“別鬧了！”羅映雪哭笑不得，“快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林一茜從看見林秉生時就過分激動的反應，羅映雪這樣精明的母狐狸怎麼會錯過？雖然看在眼裏，卻也不能當著林一茜的麵就說出來。她也相信，陸然這樣順從著她，肯定是有他的理由。這兩個孩子也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她！
“媽，我餓了！我們先下去，你給我做吃的，等我吃飽了你問我什麼我就告訴你，行不行？”
陸然話鋒一轉，挑挑眉，壞笑著攬過羅映雪的肩膀往樓下走。
而那間靜謐的病房裏，躺在床上的林秉生，在感覺到坐在他身旁的人時，眼珠轉了轉，有了絲異樣的光彩。
林一茜早已反鎖上了門，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她低頭輕輕啜泣著，一手撫上了林秉生的手掌。
他的手掌不比小時候抱著林一茜時候的力大無窮，那時林一茜總覺得，爹地就是無所不能的。她哪裏想過會有這樣一天？她二十幾年來敬重愛戴的父親，變成了這副模樣。沒有了往日的神氣，沒有了當年的睿智，躺在床上，病成這樣，隻因為她這個不孝順的女兒！
蒼白的手指撫了撫林秉生淩亂的頭發，那裏白發滋生，看的林一茜心裏一陣抽搐的疼。
“爹地…”
那個久違的，甚至有些陌生的稱呼，林一茜隻覺得叫出來的時候，都異常的吃力。
她哪裏配這樣叫他，是她把這個從小疼她愛她的父親害成了這樣。
林秉生聽見她的呼喚，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因為說不出話，嗓子裏隻能發出“呃”的聲音，沙啞的聲音，聽的林一茜失聲痛哭。
“爹地，我是一茜，我是一茜…爹地…”
林一茜俯身抱著這副削瘦的身軀，她的手掌能觸到的地方，幾乎全都是骨頭。
他瘦成這樣，一定是連正常的飲食都不可以。
哭了太久，直到林一茜覺得，連嗓子都微微嘶啞，她才驚覺林秉生的眼睛睜開的比剛才大了些，怕被他看見自己的容貌，林一茜連忙別過臉，卻聽見他滄桑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響起，
“茜…茜…一…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