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不逢時(1 / 2)

究天下大勢,自古是“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昨日棄如敝履,今日視若珍寶;過些時抑或反之,也是常有的事。

從進化史上看,按說沒有武裝以尖牙利爪和巨型身軀的人類最終成了地球的統治者,怎麼著都是個奇跡。然而,令人驚奇的是,一向愛看熱鬧的中國人對這件稀奇事竟出人意料地不感興趣。

一部封建史,“半部《論語》治天下”。在兩千多年儒家思想的熏陶下,不少人習慣了安貧樂道的生活。章涵就是其中之一。

章涵本非名人,也未做過什麼“驚天地、泣鬼神”之類的“大事”。在這“碩士多如狗,博士遍地走”的年代,區區一個秦漢史博士,原是入不了崇尚權勢的國人的“法眼”,但他畢竟例外了一回。

這位出生於一個偏僻小山村的曆史學博士,似乎也沒什麼與眾不同的特色。所以,既然出身“偏僻”,自然要與“貧窮、落後”聯係到一起了。這人一旦“貧窮落後”,就免不了觀念陳舊和信息閉塞。當“安貧樂道”的中國人大都“笑貧不笑娼”時,一向“很會讀書”的章涵仍在“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年代,他不懂得“與時俱進”,仍在翻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學而優則仕”的老黃曆。

在章涵博士畢業的那個年代,政府不再包分配工作了,工作得靠自己或自己的老爹去找,據說這就是傳說中的“拚爹”。這找工作原是一門學問,有門路的上中學時就可以掛名在某些公務部門拿著工資,沒門路的自是逃不出畢業即失業的宿命。

章涵也不是沒有好的就業機會,畢竟是“名校”的博士畢業生,怎麼著也算得上是“精英”。在他臨近畢業之際,一個很有發展前途的單位曾向他伸出了橄欖枝,許是秦漢史專業限製了他對近現代史的細致了解,盡人皆知的“曲線救國”策略他卻沒有學來。他隻知傻等結果,沒有去跑人情疏通關係,其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博士畢業後,坐失了良機的章涵和成千上萬沒有“關係”和“後台”的大學生一樣,他隻得自己出去找工作了。在之後兩年的時間裏,章涵風餐露宿,跑遍了大江南北,苦吃了不少,工作卻沒找著。

正當他苦悶彷徨之際,一個特大喜訊從天而降——公務員要麵向社會招考了!於是他躊躇滿誌地開始了公考之旅。這位“很會考試”的博士竟出人意料地每次都栽在了麵試的環節上。他先後參加過N次公務員考試,麵試入闈了N次,無論他怎樣努力,麵試永遠是不可逾越鴻溝。幾年下來,“章涵”這個名字在不經意間竟被當作“高分低能”的代名詞在坊間廣為流傳。

浪費了N次機會之後,超齡問題已提上了議事日程,章涵再無緣公務員考試了。無奈之下,他隻得再去沿海地區找工作。令他鬱悶的是:這次的結果依舊狼狽。

眼看大好時光在這種毫無希望的努力中悄悄流逝,嚴重的挫敗感像揮之不去的夢魘,一直縈繞在他心頭。一天傍晚,情緒低落的章涵走出了租住的地下室,來到附近一個古炮台遣址前,佇立於瑟瑟的秋風中,遙望大海,一時思緒萬千:感懷先輩拋頭顱、灑熱血,壯懷激烈。回望蹉跎歲月稠,而今人到中年,一直懷才不遇,上不能報效國家,下不能養家糊口。想到傷心處,不禁潸然淚下。

眼看實在找不到工作了,章涵隻好硬著頭皮去應聘搬運工。這回他似乎開了竅,沒敢說自己是博士,甚至連大學生也不敢說。——許是像北大畢業的屠戶和陪聊生、清華畢業的餐館跑堂、人大畢業的擦鞋匠、南大畢業的碩士門童、博士畢業的乞丐等等之類的“新聞”見得多了的緣故,他怕自己也會成為另類的“新聞人物”,——在現實生活中,雖不乏有人為了另類的“名氣”而不擇手段,但一向清高的章涵自認為還沒有墮落到為了“出名”而不顧廉恥,因此他多留了個心眼。

章涵來到招工單位,找到正腆著肚皮半躺在躺椅上曬太陽的貨場老板。聽章涵說明了來意,那位腦滿腸肥的青年漢子懶洋洋地側過頭來,抬了抬睡眼睲鬆的小眼皮,說:“到我這來做事,可是很需要體力的哦,你吃得消嗎?”

章涵見他沒瞧得上自己,心知今日若不小露一手,隻怕連這個賣苦力的活計都成就不了,於是順手指了指堆在場子裏的貨物,說:“我可以搬幾袋試試嗎?試過了,您就知道我吃不吃得消。”

胖老板眨了眨小眼睛,慢條斯理地說:“你想試?那就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