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二月裏來
“我的命是遊擊隊給的,遊擊隊、黨組織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該是報恩的時候了,赴湯蹈火,上刀山下火海,隻要是黨的召喚,我絕不會後退半步!”根子一聽趙政委有些請將不如激將的意思,忍不住立了軍壯令。
“我雖出身在大戶人家,卻不是弱不禁風的嬌小姐,我願效巾幗英雄花木蘭,馳騁疆場,馬革裹屍還!”王四牙便是出口成章,不愧是喝了墨水的女高材生啊!
“好樣子!有誌氣!可這次任務非常艱險,人心隔肚皮,況且又是一群魚龍混雜的地方武裝,搞不好!這些軍爺可是要刺刀見紅玩命的。黨組織考慮到王四丫身為王大隊長的親妹妹,在保安隊有一大批是跟隨八爺和王隊長多年的結拜兄弟,他們對王家人是非常敬重的,所以這次以王四丫同誌為主角,根子同誌為輔,主要負責保衛她的人身安全。記住!要當人民內部矛盾處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團結絕大多數,孤立極少數。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武。當然以防萬一,我們埋伏了三個連在保安隊院門外的竹林裏,到危機關頭一定要保護王四丫同誌的安全,槍聲為號!”
趙政委喝了一口水,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走龍河的方向。“眼下抗戰勝利在即,上級陝南縱隊命令我們立刻展開對保安隊還鄉等地方地主武裝的收編工作,必要時要邊打邊收,軟硬文武兩邊都要用,延安的黨中央毛主席高瞻遠矚,預見到抗戰勝利後國共兩黨將不免生死一搏,為了有所準備、未雨綢繆,我們必須對這個保安隊實施收編,絕不能讓這支目前群龍無首的地方武裝落入國軍之手。”
“為了保證你們圓滿完成任務,我和魏隊長研究決定增派郭騾子、石頭和狗子三位有戰鬥經驗的男同誌,另外考慮到這次群眾工作的特殊性,決定再增派花喜鵲、吳英子、白蘆花三位平安鎮九村十八寨土生土長的女同誌。她們對這一帶了如指掌,況且這保安隊的許多兄弟還是他們左鄰右舍,相信他們的參加會助你們一臂之力!怎麼樣!這也是考驗你們作群眾工作的能力的一次很好機會。希望你們能有一份比較滿意的答卷,最起碼要考合格!”
趙政委看著眼前一對年輕氣盛的年輕人,麵帶微笑地點了點頭,同時一雙大手緊緊握了握他們同樣有力的雙手。“放開手腳去幹吧!我相信你們的能力!”說罷轉身和魏隊長向部隊走去。
“走吧!晚上的會由根子和四丫頭唱主角,同誌們正在那等著你們呢!既然是考試,當然我們兩個老同誌就不摻和了,這叫既有集中又有民主,發揮你們的智慧,記住:三個臭皮匠,勝過諸葛亮!”望著隊長和趙政委遠去的身影,根子緊緊握住四丫頭的手,心裏頭百感交集。
這麼多年來,跟這位不是親爹勝似親爹的大隊長麻叔,先是學了武藝、槍法、騎馬而後又進了遊擊隊學會了指揮打仗,後來又進了陳家溝鐵礦學了礦井機器修理,而這次的考題非比尋常,不戰而取人之兵,作說客,用三寸不爛之舌說之來降。對根子來說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挑戰,以前聽說麻叔給他們講過和戰國著名說客蘇秦張儀他們一時風光無限,掛六國相印衣錦還鄉,一時國破家亡,身敗名裂,甚至是身首異處,不得好死——那個步商鞅後塵的張儀便是如此。
想到這,他不禁有些寒意,畢竟那是一幫魚龍混雜,由棒客(土匪)招安而作了國軍附屬品的保安隊。除了平安鎮九村十八寨的鄉民子弟為了討口飯吃,混了個保安隊,其餘還有一部分是當年船幫舊故,跟隨八爺多年的老船工,甚至還有一些是八爺府上殺人放火。魚肉鄉民的爪牙、打手。
要想說服他們這些吃喝嫖賭無所不通,仇視革命甚至是雙手沾有貧苦老百姓鮮血的亡命之徒,恐怕是:“似蘇秦、張儀複生,亦天能為也!”
“喂!喂!發什麼呆啊!怎麼?想打退堂鼓?要真是沒把握,可不要打腫臉充胖子喲!要知道沒有金剛鑽,莫攬瓷器活喲!要真覺得不行,剛才怎麼不當麵說出來?現在看你怎麼辦?那大隊長可是一句話——趕鴨子上架,不行也行!”四丫搖著陷入沉思的根子,深怕她心中的這位小英雄辦不好砸了攤子。
“說啥呢!說啥呢!誰打退堂鼓了!我這不是在琢磨該怎麼樣下手嗎?唉!四丫!我根子啥時候臨陣退縮過?不瞞你說,咱麵對殺人如麻、凶狠狡詐的特高深小鬼子都沒有眨一下眼睛,對著夥群龍無首、烏合之眾有什麼好可怕的!”看妻子挪揄自己,根子有些急了。
“行了!別吹牛了!我嫁的是戰鬥英雄可不是吹牛大王哦!”四丫調皮地做了一個鬼臉,推開根子跑了起來。
“你說誰是吹牛大王?再胡說小心我晚上再好好折磨你!別跑,等等我!”根子追上四丫又摟又抱又親,害得王四丫臉紅到脖子根,大聲嚷嚷:“快來人啊!抓壞人咯!”
營房後的竹林裏傳來一對小夫妻追逐嬉戲的笑聲。“喲!光天化日之下!誰在調戲良家婦女啊?大膽狂徒,還不現身?”說曹操曹操到,郭騾子不知啥時候從營房背後跑了出來,這個郭騾子是外號,因人長得五大四粗,人送外號:騾子。三十剛出頭,早年是這平安鎮南山獵戶,家貧一隻未討到媳婦,爹娘早死,因沒有按時向八爺繳納獵戶租子:一年二十隻黃羊肉和現大洋十塊被八爺的爪牙——保安隊抄了家,幸虧他當天外出打獵未歸,撿回一條命,望著化為灰燼的茅草屋,他別無去處,邊背著獵槍加入遊擊隊。因經驗豐富,又有好槍法,在遊擊隊裏是個地道的老革命了。
“不好意思!不知是你們兩,打擾了!”看著滿臉羞紅的王四丫和連長根子,郭騾子有些好笑。“老郭同誌,你來得正好!我們正要去找你呢!不瞞你說,隊長和政委剛剛給了咱們八名同誌下達一個任務。走!咱們去部隊集合大家好好開會。”
“是嗎?我們正愁著沒仗打呢!快告訴我!啥任務!是不是要打仗?”郭騾子一聽頓時來了精神。
“天機不可泄露,走吧!等一下開會再去告訴你!”根子做了個鬼臉,故作神神秘秘地拉起了王四丫走了。
二月的田野,撒滿了不知名的山花,星星點點,一片片一塊塊,和著布穀鳥輕快的鳴叫,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好泥土的氣息。桃花、杏花,一片粉色的世界,梨花、七裏香花,一片銀白的海洋,而耕牛的昂首嘶鳴,卻是這幅色彩斑斕的水墨山水畫卷中最靈動圖案。走龍河穀地得沿河兩岸,到處是忙綠春耕的鄉民,男人耕地在前,女人播種在後。甚至好有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兒也學著大人的樣子,提著小籃子,在房前屋後用小鐵鏟玩起了點瓜種豆的遊戲。此情此景,讓人想起“童孫未解供耿織,也龐桑陰學種瓜!”的詩句。
山前坡後,回蕩著勤勞人民的嘹亮粗獷的對歌聲。“唉!正月裏來是新年唉!是誰把那鬼子趕嘞!是誰把那烏雲趕,烏雲散去太陽紅嘞!紅了東山紅西山,紅了一片豔陽天嘞!”
“唉!二月裏來春風吹唉!走龍河穀晴了天,坡上田裏禾苗旺唉!下河撒網魚滿倉唉!八路軍和咱窮苦人是一家人唉!十指連心的一家人嘞!”
“聽啊!老鄉正在誇咱八路軍呢!”聽著滿山回蕩的隊歌,正在崎嶇山道上艱難前行的根子一行八人仿佛渾身說不出的有勁,那腳步也分外輕快了很多。
“來啊!同誌們!聽老鄉唱的多好!怎麼樣!咱們也來一支歌?”根子說完領頭唱了起來。一時間,《二月裏來》八人合唱回蕩在山野裏。
“二月裏來好風光,家家戶戶種田忙,年老的年少的齊上陣,多打點五穀也是抗戰。二月裏來好風光,家家戶戶種田忙,指望著今年的收成好,別種下仇恨他自己遭殃!”
是啊!雖然這裏是大後方,遠離戰火,但處在大後方的八路軍遊擊隊同樣也是在為抗戰出力流血甚至犧牲,後方的軍民們一條心,結成銅牆鐵壁,堅決粉碎小鬼子的掠奪和侵略企圖,也是在抗戰啊!群山環抱的金山寺村是個靠天吃飯的山地村,村子周圍稀稀拉拉的幾片旱地隻能種地苞穀、洋芋、紅薯之類的旱莊稼。但就是這些薄地以前還是東家八爺的,每年的租子一天交,鄉民們隻有吃糠咽菜,靠洋芋蛋和地裏刨剩的紅薯度日,所以是個有名的光棍村,有句謠言唱得就是這裏“山金寺地無金,幾畝薄地看天收,十九總有九年旱,大澇之年無收成,男人全是光棍漢,女人遠嫁他鄉外。”
因為太窮,為了討口飯吃,所以打十幾歲開始就跟了大人們去投了八爺門下的保安隊,有吃有喝,也算是條活路。如今八爺死了,王家倒台了,不用交租子了,可這些石渣渣薄地,又望天吃飯,廣種薄收,一年下來連糊口都難。
“大媽!大叔!忙啥呢?喲!栽洋芋啊!來!我們幫你們挖行行,切洋芋皮子!”看見一小山坡上正有老兩口在忙著栽洋芋,根子和王四丫領頭趕了上去,並且熟練地幫起了忙。
這根子從小在平安鎮周圍長大,自然對這些農活了如指掌,隻見他拿著鋤頭,一陣陣揮動,嘩嘩嘩,兩排筆直間距正好三尺左右的壟溝挖好了。
“喲!這位軍爺好身手,看來家裏也是種地的?敢問一下軍爺尊姓大名?”看著眼前這位一身軍裝的年輕後生幹得一手好活,種了半輩子地的老叔翹起了大拇指。
“不客氣!老叔!我們是野人山的八路軍遊擊隊的,不瞞你老人家,我們家也是莊稼人出身,從小幹慣了,不知老叔老大娘老人幹活,你們家年輕人去哪了?”根子趕緊客氣的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