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金雕淒厲的叫聲響徹長空,讓人不寒而栗。
整個寧古塔的人都認得,那是張員外八歲的小兒子張鳴九幾個月前在懸崖下撿到的一隻仔雕。也許是因為食物不足,這隻明顯後出殼的金雕被張鳴九抱回來的時候,被同胞啄得渾身是血,已經是奄奄一息。
經過張鳴九細致入微的照料,這隻如今不過六個月多一點兒的仔雕,體型已經有些大得驚人,翼展足有兩米多長,能提起三十多斤的重物,強壯異常,與幾個月前那孱弱可憐的樣子可謂是“判若兩雕”。
“聽說了嗎?張員外家遭了災了。”
不得不承認,中國人是最好熱鬧的,尤其是在聽說別人遭遇了不幸的時候,更是一個個關心的不得了,倒不是人人都那麼古道熱腸,大多數人隻不過是因為有了茶餘飯後的談資,不願意放過而已。譬如喜歡看衙門審案,譬如喜歡看刑場行刑,譬如喜歡看當街毆鬥,又譬如喜歡聽張員外家到底遭了什麼災。
這樣一句特意壓低了聲音的話,無疑更容易引起其他人的關注與好奇。看著身邊一個個瞪圓了的眼睛和支棱起來的耳朵,那位始說話者得意洋洋開始講述別人的不幸。
在寧古塔的富戶之中,張員外算是一等一的大善人了,自從三十幾歲接手祖業開始,一直是樂善好施,從不難為自家的幫工佃戶,誰家有急有難,也都願意幫上一幫,在鄉中人緣極好。
張員外膝下共有六個女兒,卻隻有張鳴九這麼一個兒子。張鳴九出生時,張員外已經是七十九歲高齡了。對這個兒子,他是格外的寵溺,要星星不給月亮,說是他的命根子也不為過。
張鳴九自幼不喜歡讀書,成天在林子裏鑽來鑽去,不論多陡的坡,不論多滑的路,張鳴九都能走出如履平地的感覺來。走山路從不轉向,走夜路從不借光,論翻山越嶺的本事,如有神助,就是經年的老獵戶也自問遜色許多。這是他的絕活,任是誰都學不去的絕活。
除此之外,張鳴九還有一個極特殊的愛好,喜歡養寵物,但他的寵物可不是什麼小貓小狗,而是東三省廣袤森林之中的各種奇珍異獸。五六歲的時候還好,他養的都是梅花鹿啦,雪兔啦,大天鵝啦,等等吃素的東西,張員外也是傾盡所能,找來這些動物哄兒子開心。可自從一年半前,張鳴九在山裏撿到了一隻小狼之後,一切都變了。
世人幾千年來,公認狼是一種極其凶殘有兼狡猾的動物,張員外也曾勸阻兒子不要把這樣凶猛的畜生養在家中,可年少的張鳴九哪裏肯聽,在他心中,狼也不是見人就咬,見肉就吃,怎麼就能說它是狼就一定會為惡呢?張員外無奈,隻好依了兒子。這隻狼住在張家,也一直跟狗一樣,對收養它的張鳴九很是親近,從未露出過凶相。
月轉星移,寒來暑往,這樣的日子,一直過到了今年的除夕。按照往年的傳統,每逢除夕,張員外都會派人推著大車,給自家的幫工佃戶分糧分肉,以酬謝大家一年的辛勞。
廚房的仆從剁肉的時候,那條狼就在仆從身邊轉來轉去。許是那仆從覺得煩了,幾次驅趕不走,便索性揮刀嚇唬嚇唬他,哪知道恰逢那狼人立起來去抓棧板上的肉,那刀一不小心碰到它身上,劃出一道小指長的口子。
那狼吃痛,當時眼睛便是一片血紅,仆從看著害怕,手裏的刀掉落在地上,險些再一次傷到它,狼被仆從徹底激怒了,撲上去一口咬斷了仆從的脖子,繼而便是凶性大發。
聽到這兒,眾人不禁發出一片唏噓之聲。
後麵的事情,不說也猜得到,張家大院成了一棟死宅,仆從丫鬟盡數遭禍,張員外也斃命狼口。但不幸之中也有萬幸,張員外的六個女兒已經出嫁多年,除了二女兒早亡之外,其他的幾個女兒照例在夫家過年,避過了禍事。八歲的張鳴九被他馴養的金雕救下,雖未致命,卻也被狼弄得一身重傷,若不是那條狼在行凶之時,尚未將張鳴九的救命之恩全數忘卻,遲疑了一下,給了金雕救主的機會,怕是連張鳴九也難逃一死了。
疼——這是張鳴九醒來之後的第一個感覺,渾身上下無處不疼,皮肉被撕裂的感覺,讓他不禁呻吟出聲。
“老舅,老舅,您醒啦。誒,別動別動,小心碰到傷口。”
熟悉的聲音想在耳畔,張鳴九睜開眼睛,隻見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動,好半天,他才依稀認出,那是他二姐唯一的兒子,姓馬,名鵬飛,小名叫栓子,三十好幾,是個莊稼漢。父母早逝,他很小就寄宿在外公家,租種張家的田地,可以說是看著張鳴九長大的。他為人老實本分,但性格過於懦弱,即便有張員外的照顧,還是免不了常常受人欺負,張鳴九出生後,張員外派他貼身伺候,實際上也是給他找個靠山,如是幾年,他的日子才好過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