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申年正月,又是新的一年,朝廷也於正月初五行大赦,改元乾祐。製曰:“大赦天下,改天福十三年為乾祐元年。自正月五日昧爽已前,犯罪人除十惡五逆外,罪無輕重,鹹赦除之。”
隻是在漢皇建基之後的第一個新年裏,皇朝治下卻不見多少喜氣,即便是有大赦天下的恩典也是如此。雖然很多事還隻是一股股的潛流,滿足於眼前安定的黎庶草民們未必體會得到,但是仍然有許多跡象從達官貴人那裏發散開來,讓命如飄絮的細民隱隱然感到一絲不安,處於皇朝中心的大梁如此,皇朝西北一隅的中心長安京兆府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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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天福十二年閏七月,因為疑懼朝廷移鎮詔令,檢校太師、守太尉、兼中書令、衛國公、原鄴都留守、天雄軍節度使、新授宋州節度使杜重威據鄴都叛亂,朝廷獲悉杜重威叛訊,下詔削奪杜重威官爵,任命新授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高行周為招討使,鎮寧節度使慕容彥超為副招討使,興師北渡大河,討伐杜重威。
荊南節度使、南平王高從誨初時上表勸進,便向漢皇討要郢州而不得,這時聽聞杜重威叛訊,於是發水軍數千襲襄州,為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審琦擊退。然後又進寇郢州,又被郢州刺史尹實大敗。錯估形勢的高從誨難以轉圜,於是不再遵奉朝廷,轉而附於唐、蜀。
在唐、晉、契丹、漢交替據有中原,南漢、閩、吳、唐、蜀等國皆稱帝之時,高從誨為謀商利,所向均稱臣,被諸國所輕,謂之“高無賴”。無論如何,這樣的無賴子高從誨即便叛離朝廷,總是癬疥之患,而那杜重威卻是不同。杜重威外依契丹為援,內占重鎮鄴都廣晉府,且有滯留鄴都的幽州兵願效死力①,偏偏奉命征討的二將高行周與慕容彥超又不協,對朝廷來說如同骨鯁在喉。漢皇受翰林學士李濤密疏決意親征,幸澶州、魏州勞軍,以皇子劉承訓為東京留守。
天福十二年十一月,鄴都城內糧盡多時,杜重威素服開門出降,城中餓死者已經十有七八,僥幸生存者也都是瘠若枯柴。幽州將張璉原本已經得朝廷信誓,詔許幽州兵可以全命以歸鄉裏,及杜重威出降之後,漢皇卻又下詔殺張璉等幽州將校數十人,而放什長以下幽州兵北歸。結果幽州兵不以生還為恩,反倒銜恨在心,將出國境之際,於河北州縣剽略而去。對於元惡杜重威,漢皇則是優容有加,雖然從郭威之請誅殺了杜重威牙將百餘人,並將杜重威家貲籍沒以賞有功戰士,杜重威本人則被詔釋其罪,仍領檢校太師、守太傅、兼中書令、楚國公。
這個時候,皇朝似乎人心安定,大有百廢待興的氣象。
可是就在天福十二年十二月,皇子開封尹劉承訓薨,年僅二十六,漢皇廢朝三日,追封劉承訓為魏王,舉哀於太平宮。時人均以為劉承訓孝友忠厚,達於從政,任開封尹為皇儲乃實至名歸,不意天不假年,人皆惜之。
也合當這一段屬多事之秋,見中原戰亂虛弱可乘,蜀主閻孟昶派遣雄武都押牙吳崇惲,以樞密使王處回書招誘皇朝鳳翔節度使侯益。隨後,以山南西道節度使兼中書令張虔釗為北麵行營招討安撫使,雄武節度使何重建為副,宣徽使韓保貞為都虞候,共率兵五萬出征,張虔釗出散關,何重建出隴州,兩軍合擊鳳翔。奉鑾肅衛都虞候李廷珪則將兵二萬出子午穀,兵鋒直指長安。蜀國諸路大軍自成都發兵,旌旗連綿數十裏,一時震動西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