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寧波結緣,確切地說,是在1904年。那年,他剛滿十五歲。
太虛原本是想到普陀山出家的,錯上了去蘇州的船,就順路來到早年跟隨外婆朝拜過的小九華寺,皈依在士達和尚門下。士達是禪宗臨濟派,他就有了第一個佛家名字:唯心。在師父那裏住了幾個月後,就被帶到師祖那裏,師祖奘年住持著寧波團橋頭玉皇殿。奘年老和尚見他年紀雖小,言談舉止卻是落落大方,很是喜歡,為他在佛前求名,得彌勒簽“此身已在太虛間”,便賜法號“太虛”。
頭發剃了,法號有了,海青色的袈裟也披在身上了,但這時的太虛,充其量隻是個小沙彌,要想成為正式和尚,還有個重要的程序要履行,那就是受具足戒。這是戒法中最圓滿的,也是最不容易的。從某種程度上說,沙門的真正意義,就是受具足戒。因此,設置了許多條框,就是俗話說的硬杠子。
年齡限製在二十歲以上,七十歲以下。程序上也很嚴格。授戒的師長,要有三師──和尚、羯磨阿闍黎、教授阿闍黎;還要有七師作證明。這樣做的目的,是要讓受戒者牢記住和尚這個稱號來之不易,切莫疏忽放逸,要像愛護眼睛一樣珍惜、護持。
授戒師的身份資質也有嚴格規定。通常情況下,隻有大寺院的住持或有聲望的高僧才能擔當。當時的寧波地區,天童寺的住持寄禪敬安,是最有聲望的授戒大師,各個寺院到他那裏求戒的人非常多。授戒的儀式又是那麼複雜,不可能隨到隨做,隻能每年舉行一次大規模的授戒法會。
這樣一來,對求戒者的年齡甄別就馬虎多了,那時又沒有身份證,受戒前負責登記的和尚隨口問了聲,年滿二十了嗎,求戒者回答“已滿”,就可通過,太虛就是在這種情形下受戒的。
受過戒後,奘年老和尚特意備了齋席表示感謝,並請寄禪寫封介紹信,送太虛到永豐禪院學經。寄禪看出太虛眉目清朗,頗具靈性,有心栽培他,當下修書給永豐禪院的水月岐昌。
水月岐昌是位很有名氣的學問僧,特別擅長音聲佛事,以表唱水陸懺文名重一時,甚至連川、湘、皖以及更遠的晉、冀各大寺院修水陸道場,都禮聘他為內壇正表。岐昌在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方麵也很有造詣,在甬地文人心目中,是個重量級的佛門才子,當時寧波寺院的大多數緣起和疏啟之類的文字,都出自他的手筆。
太虛剛剛步入佛門,就拜在這樣一位大師的門下,他非常珍惜這樣的機遇。這期間,太虛聽經習教,接受傳統叢林教育,一部《法華經》背得滾瓜爛熟,同時涉獵《楞嚴經》《指月錄》《高僧傳》《風洲綱鑒》等佛教經論和著作。他還買了本《詩韻》,傳統的出家人都是會寫詩的,給他授戒的寄禪大師,就是個著名的詩僧。那時的太虛,求知的欲望非常強烈,什麼都感興趣,什麼都想學。
在永豐寺經過一年多的啟蒙教育後,1906年夏,太虛又來到了天童寺,他是來聽道階法師講經的。天童寺雖是禪宗叢林,但住持寄禪和尚十分注重經論講讀,經常邀請名師前來講座。道階法師精於天台,兼通賢首及唯識,同時對禪宗也有研究,是位難得的全能型講經法師,這次他要講解的《法華經》,正是太虛在永豐寺用功最勤,背得最為順溜的一部大乘經。但和尚念經,有口無心,經書裏麵的精神實質還是不得要領,現在有名師指點的機會,豈能錯過。
在道階法師講經的一年多時間裏,太虛吃住在天童寺,過著禪僧的集體生活,邊聽課邊學習坐香、跑香、當值、出坡等叢林佛寺的生活規製,經常有機會聆聽有道禪僧的開示,特別是寄禪和尚的精辟開示對他啟發很大。這樣全麵係統的叢林訓練,不是所有寺院都能夠組織實施的,天童寺是當時禪宗四大叢林之一,才有能力去做這些耗費心力的事。
太虛是幸運的,他正式受戒和參學,都是在史稱東南佛國和“三佛之地”的浙江寧波進行的。那個時候的寧波叢林,宗匠畢集,在民國佛教中具有先導地位。太虛在出家之前沒有受過傳統的儒家教育,卻在近三年時間裏,接受了完整的叢林教育,其中有佛教義學和愛教護教的內容,更有參禪修正訓練的方法引導,儒家經學和傳統詩文的培養也是內容之一。通過嚴格係統的叢林化訓練,使得太虛能夠融攝性相諸宗,兼及儒道世學,視野開闊,思維活躍,這些個人特征的形成,為他以後成為近代中國佛教改革大家打下了紮實的基礎。
在熟悉了法師講經的程序後,小和尚太虛有些按捺不住,便在極小範圍內,試著把道階法師講過的內容複述一遍,居然言辭流利,嶄露無礙辯才。道階得知後很高興,讓他移住至法師寮,專司檢錄經書一職,有點像現在的圖書管理員吧,這使得太虛有機會博覽各種佛教經籍。書這東西,越讀就越覺得欠缺,就越想鑽進去,太虛就是在這樣的心態下萌發了遍閱佛教藏經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