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孤獨地麵對全世界(3)(1 / 3)

曾國藩說,好,我給你68000兩銀子,你到美國去采購機器,我們自己造槍造炮。容閎揣著錢就走了。按照當時官場的說法,隻要碰了公款,這可就是美差。後來容閎回國的時候,曾國藩已經不在兩江總督的任上,到北方去了。但是他知道,容閎一定會來給他送禮,所以他就給自己的兒子曾紀澤寫了一封信,說容閎上門,一定會送禮,你也別不收,但也別多收,20兩銀子之類的禮物你就收下好了。

這就是曾國藩的原則:不給他人難堪。

還有一件小事,也典型地反映出他的這個原則。他到京城的時候,不是帶了2萬兩銀子的銀票,在京官當中散嗎?但是他在兩江總督的任上,小金庫結餘的是3萬兩,按說他都能帶走,但是他沒帶,隻帶了2萬兩。

那剩下的一萬兩怎麼辦?他寫信給他兒子,說這一萬兩你替我散給窮人,但是隻能偷偷摸摸地散,不要大張旗鼓地散。為什麼?因為我不願意當一個清官。

這件事背後的邏輯是什麼?曾國藩自己寫道:“我有美名,則人必有受不美之名與雖美而遠不能及己名者,相形之際,蓋難為情。”就是說,我喜歡美名,別人也喜歡。如果我一味地圖自己的美名,那不美之名就歸於他人。我不吃肉,我清廉,別人吃完肉吧唧嘴的時候,就會很難堪。如果讓他人承擔了這樣的名聲就不好了,不能讓他人難為情。

內聖外王的人生境界

說到這裏,我們就可以為曾國藩梳理一下,他到底達到了一種什麼樣的人生境界。都說當官要讀曾國藩,我們在他身上到底要學點什麼呢?

要知道,在中國古代的文化氛圍裏,尤其是在儒家思想的統治下,整個世界的人格分成兩種,一種叫君子,一種叫小人;一種叫聖賢,一種叫奸賊。奸賊和小人就不必說了,禍國殃民,隻為私利,當然是不好的。可是聖賢和君子呢?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大義在手,所以就用這種道德標尺,不僅要求自己,還要求周邊的所有人。

舉兩個例子,明朝的方孝孺和海瑞。方孝孺跟燕王朱棣之間有一段著名的對話,朱棣說,你給我寫即位詔書,我要當皇上。方孝孺說,我就不寫。你不寫,你不怕我誅你的九族嗎?你誅我十族又如何?所謂十族就是包括自己的學生。朱棣就真把他所有的親戚,包括他的學生,全部處死了。

海瑞更是如此——我清廉,一介不取;我窮,在衙門後院自己種菜吃。但與此同時,他也用這種標準來要求自己的家人,甚至自己的同僚,搞得大家都很難堪,這就是曾國藩講的“蓋難為情”。

所以,聖賢和君子固然非常值得尊敬,但是他們與周圍人的關係未必好。因為他的道德標準已經高到了那個樣子,光芒萬丈,所有周圍的普通人、俗人在這種光芒的照耀下都自慚形穢,他們就會離你遠遠的。海瑞最後複出的時候,他隻是被作為一個道德標杆擱在那裏,誰都不願意跟他共事,更別提幫助他成什麼事了。

曾國藩所實踐的,恰恰是儒家一個更高的人生境界,就是內聖外王。就是用儒家的道德、君子的標準來要求自己,讓自己在內心裏成為一個聖賢。但這還不夠,這種人生還沒有登頂,真正的登頂是要向外去做一番事業的。

一個人做事的時候,關鍵不取決於你自己有多牛、多能幹,關鍵取決於你能調動多少資源來幫助你。這個時候技巧就出現了,如果你不僅要追逐內聖,而且要追逐外王,那就不僅要當一個君子,還要有能力調動一切能夠幫助你的力量,來幫助你做成這一番事業。

隻有搞清楚了這個邏輯,你才能明白曾國藩一生當中最令人費解的轉變是怎麼發生的。曾國藩在當京官的時候,喜歡跟什麼人搞在一起?就是後來典型的頑固派,比如說像倭仁這樣的人就覺得自己是理學家、道學家,一輩子不要跟洋鬼子搞在一起,因為他承襲的是孔孟的道統。

可是,中年之後的曾國藩反而成為洋務派的代表,對一些外洋庶務所謂的“奇技淫巧”,表現出了強烈的好奇心,做出了當時士大夫當中非常罕見的開放和包容的姿態。

這是一種轉變嗎?

當我們深看一層的時候,會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什麼轉變,而是因為曾國藩追求的就是“內聖外王”這種儒家的更高的人生境界。既然要向外追求事功,有一句話叫“泰山不辭細土,方能成其大”。所以一切可能的資源,曾國藩都不會拒絕,隻要他內在還是一個聖賢就行了。

回到《曾國藩的正麵和側麵》這本書,在序言當中,有一段話讓我印象非常深,說曾國藩這個人給我們呈現出了兩樣東西。

第一樣東西:“曾國藩全麵展示了傳統文化的正麵價值,證明了中國文化有活力、有彈性、有容納力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