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渾身是汗的爹便敲開了寢室的門:“娃,咋生病了?”說著話,就走過來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把身子別轉過去,背對著爹。
“娃,”爹幾乎是用央求的語氣說,“是因為爹打你了?爹是個大老粗,別跟爹一樣!走,爹領你看病去!”
“爹!”這時,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落了下來。
去了醫院,醫生說沒什麼病,主要是心理問題,給我開了藥。我看了看爹,小聲說:“爹,沒啥大事兒,不用買藥了,咱們回去吧。”
“娃,別瞎想,爹帶錢來了!”爹說著從懷裏取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慢慢打開,裏麵是一大遝紙幣:一毛、兩毛、五毛、一塊、兩塊、五塊,最大的麵額隻有十塊。
“爹,你這是攢了多長時間的……”我鼻子一酸。
“這不是爹攢的,昨天晚上爹知道你病了,可手裏沒錢。鄉親們知道了,都去咱家了,這些錢都是大夥兒湊的!”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著那些零零碎碎的小額紙幣,腦子裏一片空白,隻聽爹說:“娃,村裏誰家有事兒,老少爺們兒都當成自家人一樣,都去幫忙,從不圖啥回報。那君子詩,其實大夥兒都知道它不起啥作用,可千百年的傳統了,貼出去,大夥兒一念,就覺得全村人都站在自個兒的身後,心裏有底呀。那不是啥迷信,咱念念,最起碼幫人家鼓鼓勁兒了!你識文斷字,動動口就能為老少爺們兒做點事兒,可你都不做,你還算君子嗎?”
我羞愧萬分:“爹,你別說了,我知道錯了。”
“知道了就好,那就好好養病,等身體好了,回去向鄉親們道個謝。”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我的病很快好了,正好是周末,我就和爹一起步行回家。
當我們遠遠望見村口時,已經是掌燈時分。突然,爹拉住我,用手一指村口。隻見那棵大樹前,聚集了許多人,傳來讀君子詩的聲音。
“是不是誰家的孩子病了?走,去念念。”見眾人都讀完散去,我搶先來到大樹前。
“不用念了!”金順叔突然出現在我們身後。
“金順,咋不讓娃念?是不是……”
“不是,”金順叔看著爹搖了搖頭,“大哥,其實這君子詩是大夥給娃貼的。”
我大吃一驚:“給我?”
金順叔點點頭,說:“是的,你爹連夜去了縣裏後,大夥兒說雖然你上了高中,可在鄉親們的心裏,你還是個孩子。大夥兒又不能都去看你,所以就給你貼君子詩。讀了這詩,我們大家就像自己去看了你,幫你治了病一樣!這幾天你爹也沒回來,大夥兒有點兒急,就決定晚上再來念三遍,盼你早點兒好。”
我哽咽著說道:“金順叔,我……”
“娃,”爹看著我,“看見沒?君子詩是大夥兒盼病人好的念頭,是大夥兒的心意。”
我一下子明白了:“金順叔,我爹說得對,我真的不是君子,我的書真是白念了。”
“不,娃,還是多念書好,多念書就能有更大的本事,能為別人做更多更大的好事,那才是真正的君子!我相信我娃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君子!”爹看著我,目光裏充滿了期盼與信任。
“對,肯定能的!”金順叔也使勁兒地點著頭。
我堅定地點點頭,眼前又浮現出那一張張樸實的麵孔,仿佛又聽見那朗朗的聲音:“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