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西沉,昏黃的光線照在無人的街道上,幾隻烏鴉落在長草的殘破汽車上,扯起喉嚨肆無忌憚地叫個不停。馬路上東一處西一處長滿了茂盛的植物,搖擺著修長葉片,似乎是在極力吸取黃昏的最後一縷陽光。大路兩側的店麵沉澱了一層厚厚的灰,透過晦暗的櫥窗看不到裏麵,店門外的歪斜廣告牌,依稀看得出來原本引人注目的紅色,此時卻像一個老者,無聲講述著過去的榮光。
殘破得如同荒野一樣的城市,似乎在嘲笑著昔日生存在這座城市裏的人們,嘲笑著他們的奮鬥,嘲笑著他們的夢想,更嘲笑著他們對自身物種牢不可破的自信。大撞擊之後的短短五十年,這座曾經有無數人奮鬥過,競爭過,開心過,絕望過的大城市,早已無人居住,生滿了茂盛草木,成為了人類之外的生物的樂園。對大自然來說,這座城市與荒丘,山穀沒有什麼區別,大自然僅僅用了幾十年,就讓它回歸了自然的懷抱,諷刺的是,花費的時間並不比人們建設它的時間更長。
太陽終於收回了她的光芒,城市裏陷入了昏暗。路旁收集食物的鬆鼠嘴裏包著今天收集到的種子,連忙順著電線杆一路攀爬,回到了自己的隱蔽巢穴裏。夜晚的城市叢林中有行走在黑夜裏的生物活動,喜愛陽光的生物們在這時候就應該回到自己的巢穴裏,不讓它們找到自己。這是大自然刻在鬆鼠本能裏的規則,而遵守規則就不會被吃掉。
城市的邊緣地帶,已經沒人分得清這裏是叢林還是鋼筋水泥的城市街道,兩個不遵守規則的瘦小身影一步一步地走在坑坑窪窪的人行道上,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似乎被四周的黑暗嚇壞了,小手緊緊地牽在一起,生怕一鬆開,就再也找不到了。
“叮叮叮……”一陣清脆的鈴聲不知從哪裏響過,兩個小孩子停住了,打量著四周,卻隻看得到一片黑暗。
“哥哥,我們還能回聚居地嗎?我好怕,鄰居的大人說天黑了城市裏會有許多怪物,專吃小孩子的。”走在後麵的是小女孩,似乎嚇得不輕。
“能回去的,幸子,我們一定會沒事的。你相信我嗎?幸子。”男孩用力地控製自己的聲音不發出顫抖,安慰著身後的妹妹。
“哥哥,下次我們再也不為了找東西拖到這麼晚了,不管那東西多值錢,我們再也不出來了,好嗎?”小女孩娜塔莎緊緊捏住哥哥的手,卻好像在給誰保證以後再也不犯錯一樣。
“好的,我答應你,幸子。我們快走吧,拐過這條街,就是一條直路了。”男孩像是在向妹妹保證,又像是在對自己保證。
小心翼翼的兩人走過拐角,眼前的樹木,植被更茂盛了,幾乎看不見被掩蓋住的水泥樓房。兩個小孩子鬆了一口氣,似乎城市裏的水泥樓房是酣睡正香的吃人怪獸,而漆黑的叢林才是他們的家。
“哥哥,我們走出來了,是嗎?”妹妹問道。
“不,還沒有,不過快了,走過這條街,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哥哥反常地沒有安慰妹妹,“幸子,答應我,看著前麵,不要抬頭看,好嗎?千萬不要抬頭看。”
兩人的頭頂是破舊的路燈,眼尖的哥哥似乎看到了一個黑影正掛在上麵,一搖一晃,微微擺動著。
妹妹的小臉有點發白,緊緊地咬著嘴唇,聽話地沒有抬頭看,目光死死地盯著哥哥的後腦勺,默默地跟隨在身後,步伐快了起來。
“砰。”妹妹似乎不小心碰到了路邊的空盒子,在這漆黑的街道上發出一聲細響。
“唰。”亮光從兩人頭頂發出,照亮了眼前的黑暗,奇怪的是兩個人卻並不因為到來的光明而欣喜。
妹妹嚇得忘了哥哥的話,抬頭看著頭頂的路燈,楞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隻見報廢的路燈上,正掛著一個發光的燈籠,跟鄰居家掛的燈籠沒有什麼兩樣,黑色的竹骨上包覆著一層微黃的燈籠紙。
不尋常的是,這燈籠自上而下裂開一道口子,邊緣長滿利齒,就像一張大嘴,對著被嚇呆的幸子。
“跑!幸子,快跑!”哥哥先反應過來,不管那是什麼,捏著幸子的手,在大路上奔跑起來。
妹妹慌慌張張地跟著哥哥用力奔跑著,但發現自己始終跑不出這片昏黃的亮光,抬頭一看,那詭異燈籠正飄在空中,張著大嘴追趕著兩人。
“哥哥,它在上麵,追過來了!”妹妹此時已經嚇得忘了在城市裏要保持安靜的規矩,大聲尖叫了出來。
“叮叮叮……”那怪異的燈籠猙獰的大嘴裏發出怪聲。幸子從來不知道清脆的鈴聲此時聽起來竟這樣可怕。
“嘭。”一陣灰塵揚起,跑在前麵的哥哥一個不小心,一腳踢在暴露在外的鏽蝕水管上,摔了出去。妹妹雖躲過水管,但也因此停了下來,看著倒地的哥哥,她不知該怎麼辦,蹲在哥哥身邊哭了出來。
“快跑!幸子,別管我了,你先跑,我會跟在你後麵回去的。”男孩的腳似乎崴了,此時卻也強忍疼痛,對妹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