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堂的視線移到安曇身上。
「安曇,那妳呢?」
低頭蜷起身體的安曇被五堂問到後震了一下。
安曇雖然已經習慣和五堂相處,但旁邊有個橘在就是不行。就算是和熟絡的人相處,但隻要有一個不熟悉的人在身旁,安曇就會不由自主地退縮。
「……一切都很順利……大家都很努力……」
安曇以像蚊子叫的聲音回答。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早已看慣安曇退縮模樣的五堂毫不在意地露齒一笑,一旁的橘則是露出悲哀的苦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接下來,就來談談正事吧。我找你們一起過來就隻有一個目的。」
五堂將環抱的手放到桌子上說道:
「我要你們去討伐一個家夥。」
五堂愛困樣的臉瞬間轉變為『長者』的表情。
直純坐正,向五堂問道:
「是汙穢者嗎?」
「是魔物。」
「『院』追捕牠很久了,我們在四年前終於找到牠,把牠封印起來。不過最近我們確認牠的封印快被解開了。」
橘補述五堂的回答。
「封印再過幾天就會被解開,絕對會被解開。牠是以人類的精氣做為糧食的魔物,所以我們不能讓牠逃走。」
「數量是……?」
「一隻。」
「牠被封印在哪裏?」
「第二結界區域裏。雖說牠在解開封印之後,外麵還有一層守住第二結界區域的結域,不過那家夥應該可以連那道結界都衝破。」
「牠那麼厲害嗎?」
橘斂起他的娃娃臉,點了點頭。
「牠的名字叫做黑星。」
直純第一次聽到這隻魔物的名字,但安曇低垂的頭卻迅速彈起。
「佐和山……?」
直純一臉詫異地看向安曇。
安曇睜大雙眼,緊緊握住放在膝上的雙拳,不斷顫抖。
「妳認識黑星嗎?」
回答直純這個問題的人不足安曇,而是五堂:
「當然認識。因為黑星就是殺了安曇師父的魔物。」
直純的雙眼瞪得有如銅鈐般圓大。
「今天晚上,我要解開黑星的封印。」
五堂說道。
他說他不要等封印被解開,而要主動解開封印、突襲黑星。
這次由直純和安曇兩人負責應戰。
「牠雖然不好對付,但現在的你們應該沒問題。」
五堂的這句話讓直純毫不猶豫地點頭,然而安曇卻還是低著頭。
不知道她是害怕、還是困惑,但不管怎麼說,她就是不想接下這份工作的樣子。不過,五堂卻沒有說「不喜歡就不要接」這種話。
反倒以這句話做了結語:
「島津的事……安曇,我要妳親手幫他報仇。」
安曇還是沒有點頭,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愈握愈緊。
離開接待室、走出紫宸殿後,安曇的頭仍舊沒有拾起,猶豫著要不要和她說話的直純在中央區域和居住區域的交岔點下定決心,開口叫住安曇:
「佐和山。」
安曇緩慢地抬起頭,看向直純。她的兩眼無神。
「要不要聊一聊呢?」
安曇緩緩地點了點頭。
直純叫安曇先到共同宿舍的餐廳等他,然後一個人到了中央區域的水窪,告訴安曇的弟子「佐和山沒辦法來了。水麵站立的時間加倍,然後今天的修行就到此為止」,再走回和安曇約好的共同宿舍。
餐廳分成一樓和地下一樓,安曇的人待在地下一樓。她一個人坐在角落的位子上,頭垂得低低的。
廚房裏雖然有傳出料理的聲音,但餐廳裏並沒有其它吃飯的人。除了吃飯的尖峰時間之外,很少會有人到這個沒有陽光的地下餐廳來吃飯。
注意到安曇桌上連杯飲料都沒有的直純先走到食堂中央的飲料吧。
飲料吧設有一個業務用的飲料機,二十四小時無限供應烏龍茶和冰咖啡。泡綠茶和紅茶用的熱水壺和熱咖啡壺也放在一旁。
直純拿起兩個杯子、倒了咖啡,其中一個杯子裏什麼都沒加,另外一個杯子則是放了比較多的砂糖和牛奶,拿到安曇的桌子上。
「喝咖啡好嗎?」
他把加了比較多砂糖和牛奶的咖啡放到安曇前麵、黑咖啡放到自己麵前,坐到安曇對麵。
「妳那杯我調得比較甜。想喝黑咖啡的話,我跟妳換。」
低著頭的安曇微微搖了搖頭。
「我跟妳的弟子說妳不能過去了。」
直純說完後喝了一口咖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煮了太久,咖啡的香味全都跑掉,隻剩下苦味。
「對不起……」
安曇的話沒有再繼續下去,對話就此切斷。
除了空調和廚房的聲音之外沒有任何聲音,沉默使得氣氛異常沉重。
直純一邊喝著隻有苦味的咖啡,一邊用另外一隻手的食指敲著桌子。
——要邀人家聊天是沒關係,可我忘了我根本就不會找話題啊……
如果被要求替師父報仇的話,就算不是安曇也一樣會緊張。或許放著她不管會比較好也說不定。
——雖然佐和山平常很膽小,但她戰鬥的時候總是非常可靠。這次也是——應該吧……
「四年前……老師被殺的那一天……我也在現場。」
安曇的聲音打斷直純內心的獨白。
「對我來說,那是第一次實戰經驗。」
安曇低著頭,開始說起那天的事。
安曇的師父名叫島津京介。
他和安曇一樣同是水狼,是僅次於獸聖的高手,在『院』裏也相當有名。
「他非常厲害,可是有些孩子氣,而且很愛笑。」
(拿出妳的勇氣,安曇。)
這是島津最常對安曇說的話。
(妳的力量非常驚人。就素質來說的話,連我都比不上妳,而且妳也非常努力。如果要說妳有什麼不足的地方……那就是勇氣。)
比起現在,當時的安曇需要花上更多的時間才能和大家熟絡起來。不,她絕對沒辦法和大家熟絡。對當時的安曇而言,全世界的人都是她害怕的對象。
「由於小學的時候受到同學的欺負,讓我變成這個樣子。」
安曇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欺負。在三年級的某一天,她被欺負的日子就突然開始了。
班上沒有一個人要理她、她的桌子被人塗鴉、鞋子被藏起來、體育服被人剪碎。不僅導師裝做沒看見,也沒有朋友伸出援手。
要使用獸人的力量反擊當然很簡單,但當時還是個小孩子的安曇也很明白對普通人使用獸人力量會招致什麼樣的後果。
進入國中後,安曇雖然不再被欺負,但那個時候的安曇已經開始害怕所有的外人。
在安曇被欺負得正慘的十歲那一年,島津開始教授她戰鬥的技巧。除了幾個特例之外,隸屬於『院』的獸人小孩一定要學習戰鬥,而被『院』認為是素質過人的孩子則會得到高明獸人的單獨教導,安曇就是其中一例。
(妳臉色怎麼那麼難看。又被欺負了嗎?)
安曇從來沒跟母親或是師父島津說過自己被欺負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麼,島津就是知道安曇在學校被同學欺負。
(就算隻有一個人也好,去交個朋友。升上五年級的時候不是會換班嗎?那就是個好機會。要交朋友的訣竅就是自己去找別人說話。這需要一點勇氣,不過妳一定做得到的。沒問題,拿出妳的勇氣,安曇。)
安曇立刻習慣島津的存在。除了母親之外,島津是當時安曇唯一可以毫不膽怯、大大方方相處的人。
「修行一點也不辛苦。活動身體的時候就可以不要去想那些討厭的事,而且隻要我一學會老師教我的事,老師就會很高興……看到老師高興的樣子,我就覺得很高興,所以我就很努力修行。」
在島津底下修行兩年之後,安曇仍舊沒有朋友,但安曇的實力已進步到每三次對戰練習就可以勝過島津一次。
在十三歲的冬天,安曇迎接了她第一次的實戰。
(黑星是曾經好幾次狠狠背叛了『院』的魔物。要拿來當作首次實戰的對手的確有些嚴苛,不過我會和妳一起戰鬥。聽好了,安曇,拿出妳的勇氣。隻要能做到這一點,妳就是無敵的。)
安曇點頭。
隻要照著修行時那樣做就好,何況島津也在。
安曇原本是帶著自信應戰,不過黑星卻不是這麼簡單的對手。
「戰鬥才剛開始沒多久……老師的左手……就被打飛了……」
這一幕讓安曇的戰意煙消雲散。
「老師忍著痛苦戰鬥……他成功地用水牢捉住黑星。」
但就此耗盡力量的島津對安曇如此叫道:
(我沒辦法長久困住牠!攻擊牠,安曇,)
「可是我好害怕……動也不能動……隻是不斷顫抖……沒辦法攻擊黑星。」
水牢瞬間被攻破,島津被黑星殺死。他的四肢被黑星一隻隻切斷,最後頭被扭斷,死狀極為淒慘。
「黑星大概覺得我不值得牠殺吧,所以牠沒有對我出手就離開了現場。」
幾個月之後,黑星被橘和數名術者封印。
「我沒能拿出我的勇氣。在我最需要它的時候……不,至今為止,就連那一次也沒有……」
鬥大的淚珠自安曇眼中落下。
「佐和山……」
在安曇說話的時候,她的臉一直都垂得低低的。她不隻沒喝咖啡,就連杯子都沒碰。
「沒有……我沒有……勇氣……」
「沒有這種事。」
直純斷言。
「佐和山妳很有勇氣。戰鬥時的妳比任何人都要勇敢。」
「您錯了。」
安曇搖了搖頭。
「那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我隻是裝成我很勇敢的樣子而已。其實我覺得好可怕……不論是什麼時候,我總是抱著想逃走的心情在戰鬥。」
「可是,那是因為——」
直純吞下講到一半的話。接著,他換上另外一句話:
「對妳而言,今晚這一戰是個絕佳的機會。」
安曇拾起濡濕的雙眼看向直純。
「如果能親手為師父報仇,那妳就能得到勇氣。」
直純的這句話讓安曇垂下視線,咬住下唇。
「我去換杯咖啡。」
直純拿起安曇麵前已經不再冒出蒸氣的咖啡和自己所剩無幾的咖啡,離開位子。
他放棄難喝的咖啡,改倒了杯熱可可。等到他回到位子上時,安曇已經不在位子上了。
安曇還是在指定的時間來到指定的地點。
不過她低垂的臉說明了她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九點整,地點是第二結界區域前。夜氣冷到讓人覺得刺痛,然而直純和安曇都一身輕裝。
直純穿了一件T恤,外麵加一件襯衫。他沒有穿外套來是因為外套會妨礙變身,而且冷冽的天氣也有助於集中精神。
安曇也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她穿這件衣服的目的是方便動作。
隻有橘一個人包得腫腫的。
「那我們出發吧。」
雖然橘很在意安曇的樣子,但他還是邁出了步伐。
直純點了點頭,可是他沒有立刻跟上,反而等待安曇一起動作。
過了一會兒,安曇才低著頭跟上,直純則跟在她後麵。
三人穿過黑色的鳥居。這座鳥居是第二結界區域唯一的出入口。能夠進出第二結界區域的就隻有包含獸聖的極少部分人士,不過就算是他們,也隻能從這座鳥居進出。
三人走在筆直朝向區域中心部位延伸而去的唯一一條路上。
道路兩側是蒼鬱的竹林,阻擋住月光的照射。路上完全沒有街燈之類的東西,暗闇的氣質沉重。
雖然說是一條路,其實路上並沒有鋪柏油,到處有小坑洞或不小的石頭散落,對沒有夜視能力的人而言,光是走路就是一大難題。不過對身為狼人一族的直純一行人而言,夜視能力是他們的必備能力之一,所以不構成問題。
——這麼說來,這還是我第一次進到第二結界區域裏麵呢。
被封印在第二結界區域裏的大多是魔物或是擁有魔力的武器。一部分被捕捉到的汙穢者也會被幽禁在這裏。
他曾經進去過好幾次紫宸殿所在的第一結界區域,但同樣是結界區域,第二結界區域的空氣卻完全不同。
他可以同時感受到刺人的寒冷和惱人的濕熱。
在他們走到十字路口前時,額頭上已經開始滲出汗水。
走在前麵的橘穿過了十字路口。
他們從鳥居走到這裏約過了十五分鍾。再走了十分鍾之後,他們又碰到一個十字路口。橘這次向左轉。接著又走了十分鍾,他們來到一片空地。
這片空地約有兩個網球場那麼寬敞,中央立有一座石碑。
直純一瞬間就知道那是封印黑星的石碑。
滿溢著殺氣的魔力自石碑中流泄而出,飄散至四周。
直純定近石碑,看見上麵除了刻滿細小的文字外,還有無數的裂痕。
無數的裂痕和流泄而出的魔力。這就是封印逐漸被破除的證據。
「說真的,我覺得光就你們兩個要解決黑星是很難的事。」
橋頭也不回地說道。他摸上石碑。
「我跟五堂先生說過,要他加派其它獸聖來。可是他說要把這件事交給你們。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
橘將手放在石碑上,回過頭看向兩人。
「雖然我除了術之外什麼都不會,可是我知道,你們會繼續變強……加油。」
「是。」
直純點了點頭,安曇仍然低著頭。
橘一臉擔心地看向安曇,但他還是一句話也沒說就重新轉向石碑。接著,他以沒有放在石碑上的那隻手指示直純和安曇退下。
待直純和安曇退下後,橘把指示他們退下的那隻手也放上石碑,開始詠唱咒文。
詠唱持續了五分鍾以上。在那五分鍾之間,橘的聲音完全沒有停下,直純很懷疑他到底是怎麼換氣的。
在詠唱結束的同時,整座石碑瞬間發出青光,暗闇開始自裂縫中冒出。
「我解開封印了!」
橘向後轉了一圈,朝直純和安曇跑了過去。
「開拓時代的永遠是年輕人……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
在擦肩而過的同時,橘舉起手這麼說完後,就這麼一溜煙地衝上來時路回去了。
「好、好快……」
橘穿得腫腫的背影一會兒就不見蹤影。
橘雖然是一流的術者,但他的能力卻十分偏頗。他在結界方麵及空間操作係統方麵的成就雖然過人,不過他完全不會使用攻擊的術。
如果他能為兩人拉起防禦的結界也好。不過看來他是要讓直純和安曇孤軍奮戰了。
「妳下定決心了嗎?」
直純一邊解開襯衫的鈕扣,一邊對安曇說道。
安曇終於抬起臉。
貫穿人心的眼神,緊緊抿起的雙唇。
她戰鬥時那如巫女般的凜然表情。
直純點了點頭,將視線移回石碑上。
從裂縫中緩緩流泄出的暗闇已經爆增到了不用噴射便無法形容的氣勢。
直純接連脫掉襯衫和T恤後發出嗥聲,將上半身變為紅色的狼身。
安曇則維持人類的姿態,將雙手如祈禱般在胸前握起。接著,一個小球在她雙手前約一公尺的空中出現。
和乒乓球差不多大小的那顆球其實是水。
安曇是水狼,水狼可以操縱水。
為了戰鬥,她可以從空氣和土壤裏收集足以成為武器的水。
水球的體積瞬間增大。不知道是因為昨天下到今天早上的雪和雨讓空氣和土壤潮濕,今天水的蓄積速度平常還快,乒乓球大小的水球不到十秒就成長為直徑兩公尺的水塊。
集水完畢的安曇解開雙手,對直純點了點頭。
直純在臉旁握緊拳頭,代替點頭。
隨後,石碑上冒出幾道深刻的龜裂。接著,在一個呼吸過後,石碑爆出驚人的暗闇,同時碎裂成粉末。
視野被染成一片漆黑。不過直純不待暗闇散去,就已衝上前去。
他的眼睛還沒有捕捉到黑星,不過他的鼻子已經嗅到異形的存在。
在他逼近異形、舉起拳頭的那一瞬間,他的視野被解放,看見他該打倒的那個敵人。
殘殺安曇師父、動員以橘為首的數名術者才得以封印的魔物——黑星果然如傳言中所說,是一隻螞蟻。
像人一樣用兩隻腳站立的巨大螞蟻。
直純衝進牠的懷裏,將拳頭刺進眼前金屬質感的胸膛裏。
黑星的胸膛和外表看起來一樣堅硬,衝擊將拳頭彈了回來,但直純的攻擊並非這樣就結束了。
直純的拳頭在打上黑星胸膛的那一瞬間亮起紅光。剎那之間,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火焰之花綻放。
火龍閃。讓拳打、或是腳踢的攻擊爆炸的招式,這是直純的必殺技之一。
這一招狠狠的打上黑星。直純打算一招決勝負,所以這是他用盡全力的一擊。
即便如此,黑星不但沒有倒下,而且牠的腳步連晃都沒晃一下就開始進行反擊。
牠以拔刀術般的技巧將其中一隻腳從斜下方抽起。
如果直純再晚半秒跳開,他就會被打飛——不,是被砍成兩半了。
直純露出獠牙,注視著黑星。
牠比高大的直純還要高了兩個頭,盔甲般的外骨骼顏色漆黑。
黑星一共有三對六隻腳,踏在地上的隻有後麵兩隻。上麵兩隻如同有曲線的日本刀一般拉長,中間兩隻的前端則像是人類的手一樣。除了踏在地上那兩隻腳之外,其它的四隻腳都不像腳,反而看起來像手。
在牠胸部後麵——應該算是背上的地方,有兩對淡淡發光的翅膀。
——我聽說過很硬,隻是沒想到居然硬到這個程度……
漆黑的外骨骼毫發無傷。
過去曾經也有吃下火龍閃而沒有倒下的敵人,但能夠毫發無傷的就隻有黑星一個。
直純下意識的發出低吼。
黑星沒有動作。
這並不代表牠遊刃有餘。牠隻是剛從封印裏被解放,身體還沒有辦法隨心所欲地動作而已。牠身上迸射而出的灼熱殺氣這麼告訴直純。
這是個絕佳的機會,但直純並沒有直接攻上去。
在直純所有的火焰招式中,火龍閃的威力是最強大的。
——既然火龍閃沒有用,那就隻剩下——
就在此時——
「清廉的劍之洗禮!」
凜然的聲音從天而降。
直純抬起頭。
他看見少女纏繞著月光,從高空飛舞而下。
——佐和山!
安曇以全身劃出一道弧線,朝黑星逼近。她的手上拿著一把劍。
黑星的反應比直純還慢。
在黑星仰望天空的同時,安曇已經仰起身體,高高舉起巨大的劍逼近黑星。
隨著一聲尖銳的呼氣,安曇垂直劈下劍。
自身重量加上降下氣勢的渾身一斬,將黑星的兩隻右手對半砍開,讓直純瞪大了雙眼。
——那把劍真利……!
如果黑星沒有在劍揮下的瞬間移開,一切就結束了。
直純看向安曇手上的劍。
——那是清劍嗎,
他的拳頭不斷顫抖。
清廉之劍——清劍。那是將大量的水凝縮成一把劍,也是安曇的必殺技之一。
他曾經從安曇本人口中聽說有這樣一招,不過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
直純在一瞬間轉過頭,確認水塊的消失。
——她把那一整個水塊都凝縮成那一把劍了嗎?
在水狼操縱下的水,就算是一滴也足以殺人。如果是數百公升的水,而且還是被凝縮的水,那也難怪會那麼銳利了。
在直純為了清劍威力而讚歎的同時,安曇正不斷朝黑星進攻。
她不斷向前逼進、砍擊,在黑星反擊前半秒迅速拉開,不斷重複這些動作。
黑星的外骨骼瞬間變得滿是傷痕。
黑星的手雖然在動,但牠的腳和翅膀似乎還沒有辦法動作。
相反地,安曇的動作則是非常地流暢。她的動作和斬擊都快速到無法讓人捕捉。
——這樣的話,就不需要我出場了。
對安曇而言,黑星和她之間有一段孽綠。讓安曇一個人打倒牠的話,會讓安曇得到比較多的自信。
隻不過——
「……?」
一陣突如其來的不對勁感覺讓直純瞇起眼角。
——佐和山的動作……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樣?
平常的安曇不會有那麼激烈的動作。就算她的速度再快,她的動作也是十分平順、沒有任何累贅。
「不會吧!」就在直純這麼想的那一瞬間,他看到安曇的側臉。
她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佐和山……!」
他以為安曇已經做好了覺悟。事實上,安曇也是這麼打算的吧。
但是當黑星真的來到眼前時,安曇卻沒有辦法抑製心中的恐懼。
她之所以會采取這麼激烈的戰法,都是因為她希望能早點結束這場戰鬥、早點從恐懼中解放。一切都是源自於想逃避的心理。
但以逃避心理戰鬥的人就算在力量上獲勝,終究還是會落敗。
「佐和山!」
就在直純下意識大叫的同時,黑星也發出了貫穿鼓膜的高昂叫聲。
剎那之間,紅光穿過黑星的正麵。
「唔……!」
直純沒來得及反應。如果他站得再左邊一點,他就被打到了。
安曇雖然朝斜後方一跳、躲開攻擊,但她的腳步就停在那裏。她睜大的眼裏寫滿畏懼的神色。
「佐和山!」
就在直純再次大叫的同時,紅光又再次劃過,而且還是好幾道。從上方和左右朝安曇襲去。
安曇同樣朝斜後方跳開躲過,但她著地的地點不佳。昨天晚上下到今天早上的雪和雨讓地上一片泥濘。安曇的腳步一滑,跌坐在地。
現在已經不能說要讓安曇一個人去打倒黑星了。
「黑星!」
直純用力蹬開地麵,朝黑星逼近,對著牠的臉頰放出火龍閃。拳打和爆炸——以雙重的衝擊重擊黑星。
但黑星毫不在意地一把抓起直純的喉頭。
「唔……!」
直純露出獠牙,痛毆黑星的手。但這是就連火龍閃也無法奏效的外骨骼,光是普通的拳頭根本沒有用。
直純覺得他的頭會被折斷。他覺得他的頭不隻會被折斷,而且是會被直接扭斷。
不過直純的頭沒有被折斷、也沒有被扭斷。黑星改用紅光攻擊直純。
沒辦法躲開、也沒辦法防禦的直純隻能接下這一記攻擊。
還沒來得及感受到苦痛,直純的意識就已被切斷了。
他正位於暗闇之中。
他什麼都看不到,就連自己的身影也無法確認。
全身上下都好熱。他非常想要喝水,但除了呻吟聲之外,他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由花……由花……)
在暗闇之中,直純拚了命伸出手追著由花。
此時,有個冷冷的東西包覆住他的手。
對他灼熱的身體而言,那道寒冷是種救贖。直純試著緊握住那道寒冷,不過他的手指卻無法動彈。
那到冰冷離開他的手移到了額頭,讓他感覺有種灼熱被吸走的舒適感。
不久之後,暗闇淡去,有個東西的輪廓慢慢浮現。
直純花了幾秒問才理解那是道人影。接著他又花了數秒鍾才理解那個人就是佐和山安曇。
「佐、和……山……」
直純斷斷續續地說道。
「功刀先生……太好了……」
安曇以交雜著嗚咽的聲音回答。
放在額頭上的寒冷物體離開了。那是安曇的手。
直純試著環視四周、了解自己現在身處什麼樣的狀況,但脖子卻無法隨心所欲地動作,所以他隻動了動視線。
好暗。雖然不是全暗,但隻有一顆電燈泡的亮度。直純花了好幾秒才知道自己待在一個房間裏。
「開個燈會比較好嗎?」
被問到之後,直純看向天花板。
天花板上掛著古老的圓形熒光燈並沒有打開,房間裏真的隻有一顆電燈泡亮著。
「不,這樣就好。這裏是……哪裏?」
直純再次環視四周。這次他的脖子終於可以稍微動一下了。
這是一間問什麼都沒有的狹窄和室,直純被安置於鋪在房間中央的棉被上,枕頭旁邊放了一個臉盆。臉盆裏浸了一條毛巾,旁邊則疊了好幾條幹毛巾。
「這裏是紫宸殿裏。我跟伯父借了一間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