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去找他的時候,他蹲在執法局的角落裏。
奇怪的是,他臉上沒有恐懼,反而帶著微笑。
我能看出他有些興奮。
執法者見我進來,質問我來幹嘛的。
我指了指蹲在裏麵的那個人,問道:“請問他怎麼回事?”
執法者的手指,在我們兩之間搖了搖,“你們認識?”
我連忙搖搖手,想否定,但最後還是說:“我朋友,執法者同誌,他犯了什麼事?”
執法者說:“他在別人店裏麵當眾拉屎。”
“什麼?”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執法者同誌瞪了我一眼,又重複了一遍。
我確信自己沒有聽錯。
“他還打了老板。”執法者補充一句。
我知道,這就是他被拘留的原因。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幫幫他。
我找到那個老板,和他私底下協商,賠了些錢,執法者也就準備放人了。
但還是要做筆錄,錄口供。
等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我問他:“你有病?”
我這可不是罵他,我實實在在地想認真確認。
“你才有病。”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想都沒想直接回懟我一句。
但似乎又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低下了頭,沉默了一會兒,又想起自己確實有病,“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我實在想不出,在別人店裏拉屎,會有什麼原因。
實在憋不住了?
我懶得聽他瞎扯,直接說道:“六千塊錢,什麼時候還我?”
“先欠著,有錢就還你,我好不容易回來,給我點時間適應適應。”
我不是很懂他說的“好不容易回來”時什麼意思,但也沒太在意。
我開車送他到家,自己就回去了。
他是個畫家,也不能用這種高大上的稱呼,叫做人·肉照相機更貼切。
他確實患有一種病,叫做超強自傳體記憶症,他可以記住自己過去經曆的一切,看過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細節,他可以逐字背誦出《紅樓夢》。
說實話,我以前很羨慕他。
尤其是在我痛苦地記英語單詞的時候。
擁有這項本領的他,去學習了畫畫。
之後,他便開始他自己的繪畫生涯,他來到一個城市,悄悄地走遍這個地方,然後就可以將這裏的一切都畫在紙上。
這樣的他,走過了許多地方。
直到一個月前才回來,他驕傲地向我吹噓著:“我走過了世界的大多數地方,安全的,不安全的,我的腦袋中有這整個世界骨架。”
他說完,喝了一大杯酒,估計喝斷片了。
之後再見到他,就是今天。
我回到自己的家,癱坐在沙發上。
我開了瓶啤酒,打開電視看著國際新聞,什麼蘇伊士運河堵了。
我覺得挺有意思,說不定可以作為一個寫作的點子。
第二天,我就被一陣急促地敲門聲驚醒,我心裏罵罵咧咧,不情願地去開門。
那家夥突然上前,抓住我的手臂,“你看了昨天的新聞沒?
“看了。怎麼了?”
“蘇伊士運河堵了?”
我莫名其妙,“是他媽的堵了,你到底怎麼回事?”
我實在忍不住了,開始質問他,“你這幾天怎麼神經兮兮的?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他走到我的房間,抓起桌子上的水,仰頭就喝了下去。
“我還沒有回去。蘇伊士運河竟然堵了。”他緊張地來回踱步。
“什麼沒有回去?”我摸索著自己的手機,想著要不要叫救護車。
我覺得,他可能真的需要去醫院看看了。
他坐在椅子上抓著自己的頭發:“我還在自己的大腦中。”
“什麼?”
“我過目不忘,然後在自己的腦中構建了整個世界,你知道吧?你應該知道的。”他說得很快。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進來的,被關入了自己所建造的世界中。更可怕的是,這個世界太真實了,幾乎所有的東西,和現實所有的一切都一樣。”
“但幸好,現實世界的信息,我並沒有全部錄下,有一些事情,因為我對於現實世界的不完全記憶導致錯誤。也會因為我的主觀好惡,露出馬腳。”
我放下心來,心中有了確定的結果,“你先冷靜下來,吃早飯沒,我去給你買個早飯?”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道:“行。”
於是,我點點頭,出了門,走出了一會兒,拿出手機,“喂,120嗎?”
我拿著豆漿油條,心裏想著怎麼穩住他。
但當我打開門,卻看到他用繩子吊在了陽台曬衣服的棍子上。
我腦袋一懵,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輕浮起來,我迅速衝上去,急忙地抱著他的大腿將他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