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1 / 2)

“阿爹別急。”蘇雀兒很冷靜,這當口沒法不冷靜,心下暗歎自己天生是個歹命,好容易擺脫前世的雞毛事,剛來到這世界就碰上這又一堆雞毛債:“萬二叔剛才說了,那些人來鬧事就是衝著錢來的,你賠人家一條命有什麼用,人家可不稀罕你的命。”

“對。”萬二郎表示同意,自告奮勇道:“蘇大哥和嫂子要是信得過,就讓我和你家雀兒出去看看,他們到底是個什麼打算。”

“那真是求不來。”王氏止住哭泣:“我也去,不能沒個主家的人出麵。”蘇雀兒是被她自動忽略了,畢竟是個小丫頭,出去說話別人不聽。王氏囑咐了蘇鶯兒幾句,就拉著蘇雀兒的手和王二郎夫婦出去了。

外麵那夥人在外頭喊了一陣,沒見裏頭的人出來開門,那紀老六的老婆周氏哭嚎了一陣就鬧著要砸門,把自家老倌的屍體停到裏麵去。那些跟著的大多是平日裏跟紀老六一起鬼混的浪蕩子,跟過來想趁兩邊忙亂渾水摸魚的,見裏頭沒個聲響,無動於衷的架勢,又想起往日裏蘇大郎的威風,心下就軟了三分,哪裏真會去砸門,便有人開口有事要先走,周氏哪肯,她家是出了名的破落戶,自己村上沒個人待見,自己娘家又隻得兩個老人,還有個才八歲的小兄弟,這些個幫手一走,她一個人怎麼鬧得起來。

正亂糟糟那時節,“吱嘎”一聲,裏頭走出四個人來,當頭一個莊稼漢打扮,身材粗壯麵容平實的男人,旁邊是個打扮樸素的娘子,後頭跟著一大一小兩個麵容相似的女子,長的極是俏麗。四個人剛出門,裏麵“嘩遝”一聲,門拴又給從裏麵拴上了。

周氏一看這幾個,一個人都不認識!她家窮得很,紀老六又不管她,一向是不著家的,平日裏一年到頭就吃些地頭菜,都沒到鎮上去買過幾回肉,可話雖如此,青陽鎮凶名赫赫的蘇屠子還是認識的,不過蘇屠子家裏的人就肯定不認識了。

“蘇......蘇大郎呢?他殺了人還想躲起來嗎?”周氏壯了壯膽子又開始嚎喪:“我苦命的殺胚啊,你死的冤枉啊,被人家打死咯裏,連個說法都沒有......”

王氏本就心軟,這事又是自己老倌不在理,就想開口說些什麼,蘇雀兒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在旁邊站著別說話。

這時候萬二郎就上前說了:“這不是田頭村紀老六家的嗎,怎麼紀老六過世跑到這裏來哭喪?”

“你誰啊?”周氏一把聲音倒是響亮,嚎了恁長時間也沒啞:“我要跟蘇家的人說話,讓他賠我老倌......哎呀喂,我可憐的殺胚啊......”一會說話一會嚎喪倒是收放自如。

“蘇家當家的身體不好,在裏頭躺著起不來。”萬二郎有些不耐煩:“這是蘇家娘子和蘇大郎閨女,委托我代表他家來問你的,你想怎麼樣。”

周氏聽他說能代表蘇家,再看蘇家娘子和她女兒身上穿戴很是講究,雖說不是綾羅綢緞,倒也是上好的絹布,更別提蘇家娘子頭上那隻銀簪了,少說也有八九錢重。眼睛骨碌碌轉了幾轉,開口道:“我要蘇家給我出喪,停靈打幡,還要賠我一千吊錢。”本朝一吊錢就是一千文也即一兩銀子。

陸陸續續過來看熱鬧的村裏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周氏倒也是真敢開口。本朝被稱為有史以來百姓生活最是安逸的一個朝代,即便如此,一個普通的莊戶,算他家裏有五畝畝產五百斤的中等田,種稻子一年兩熟,得米五千斤,上交給官府稅糧五百斤還剩四千五百斤斤,按市價每斤七文算,一年下來就是三十一兩銀加五百文錢,這是全家不吃不喝得下的,扣去一家老小吃喝、年節過禮、針線布料,還有其它零碎,能餘下十五兩,別人都得翹起大拇指讚這家主婦會當家。

所以周氏這一獅子大開口,圍著看熱鬧的人就議論紛紛起來,說是心太黑,倒是跟著周氏來的那些個浪蕩子,一個個眉開眼笑,紛紛附和:“就是,一千貫,少一文都不行。”

萬二郎就笑了,碰上這樣的,他倒是不怕的。周氏這個人,雖然是隔壁村子的,但紀老六這個人臭名遠揚,青陽鎮周邊幾個村的人都知道,紀老六打娘子,而且是往死裏打,紀老六原先還有過一個娘子,硬是被他辣手打死了,也是這個原因,後來紀老六快四十歲才討到周氏這個娘子。尋常人家不是不肯將閨女給別人做繼室,隻要條件好,人好,日子總會過的好,但把自己辛苦養大的閨女嫁給紀老六這樣的人,就得好好尋思尋思了,所謂一家女百家求,不到不得已,是不會走這條路的,否則會被人家戳脊梁骨。這個周氏娘家是隔壁縣的,家裏窮得叮當響,下頭又有個小她十五歲的弟弟,因為這個緣故,她娘老子才被紀老六忽悠的十兩銀子聘禮給迷了心,結果成親沒幾天,周氏就渾身青紫的回家了,說是紀老六要她回來倒找五兩,把個老倆口氣得,發誓要跟女婿家斷絕來往。這事當時鬧得紛紛揚揚,五裏八鄉的人都知道了。如果說蘇大郎打死的是別人,說不得他媳婦為了一口氣要告上衙門非來個一命賠一命,但紀老六這樣的,腳趾頭想都知道他媳婦能不能給他守寡都不曉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