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參德城是幻界裏最著名的酒城,獨特的酒香寄存在上好的水質中,難以參透的酒料飽含金秋落日般溫暖的氣息,入口便勾起人的無限回憶,或傷感,或懷念,或滿足,或憧憬。而輸送來的這些上好水質的水源便是參德城中央的巨大酒湖,地下不斷湧動的血管般密集的水路網使整座城像充滿靈力的生命體。潺潺的水聲彰顯著生命力,但城中各處的街道顯現的卻是不相協的死寂。
小念不自覺地又靠近了薄奚大人一點,她的神經已高度緊繃,仿佛任何一點兒驚嚇都能讓她整個人癱瘓。她已不止一次地注意到那些僵屍般的人不約而同地出現在他們後麵。
綺羅倒是顯得自在輕鬆,城中大多數人已被邪氣控製,就意味著這條路邊買酒的小攤子沒人看管了。所以綺羅毫不客氣地就去品嚐小攤上的各種美酒。
“這些人怎麼了?”小念忍不住問尤娜。
“邪氣進入體內罷了。”尤娜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會咬人嗎?就是突然跳過來咬你一下,你就會變得跟他們一樣了。”
“他們連自己的思維都不能控製,還想咬人?薄奚大人的能力可不是誰都駕馭的。”
小念偷看著薄奚大人,他臉上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尤娜對他從來都是崇拜的語氣,可她卻是一丁點兒都不在乎,難道在他心裏,一點兒因為受到讚美的高興感都沒有嗎?
薄奚大人突然停下來朝另一方向走去,伏伊搶在薄奚大人前麵飛奔去那個方向,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魍魎體出現了。”尤娜說,“申屠,我們快跟過去。”
“恐怕你們得留下一個才能走。”辛格和林看似隨意地立在琉璃屋頂上。“就憑你們也想擋我的路?”尤娜譏笑,“上次戲弄綺羅的人是你們吧?”
“綺羅?是剛才被綁走的那個女孩兒嗎?”林問。
尤娜臉色一變。在她回頭那一刻,辛格和林迅速地消失在屋頂。剛察覺到綺羅和林已經不見的小念隻來得及看到前方剛回頭的尤娜,便感到身體的騰空。火一樣令皮膚灼熱的舌頭般的寬大肉繩纏住她的腰,提起她的整個身體,疼痛在體內無限蔓延,隻聽到玻璃擊裂的巨大聲響,洪流般的酒噴湧而出,從空中傾瀉下來。
莉亞收回體內的舌頭,一臉不快的眼前這個壞了自己好事的冷豔女人。
“我不想跟你交手,隻要帶走她就行了。”莉亞說。
“吞噬妖靈嗎?最低等的魍魎如今也敢跟我說話了,還真放肆呢。”尤娜動人的臉下是難以掩藏的怒氣。她回頭看著剛才被自己救下的小念,血液從她手臂上滴下,似乎痛苦得難以動彈了。周圍整個身形僵硬的人正緩緩地靠近她,莉亞放出一股巨大的靈力朝她攻去。
尤娜身形一閃,伸手把靈力擋了回去。
“早說過不想跟你交手,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莉亞的體內腥紅的巨大舌頭,尤娜冷哼著放出手中的靈蛇向莉亞體內的肉舌咬去。
尤娜拉起碎片裏的小念,她肩上的血越是流淌,莉亞便越顯得興奮。
另一條靈蛇鑽出抽開了正在靠近的一群人。
“你能跑嗎?”尤娜問。
小念吃痛地點點頭。
“那你去找薄奚大人。算了,你還是先找個地方躲起來,這個妖靈很難對付,那些被邪氣入體的人也不可小覷。”尤娜放出大量靈力擋回莉亞的攻擊,“還愣著幹什麼,快走啊!”
2
孤獨大概如此。當所有的恐懼、不安與無措侵襲全身時,隻能一個人無望地奔跑。不知道會在哪個街角就和危險相撞,自己刻意建造的防禦瞬間崩塌,火花一樣片刻便了卻了自己的性命。因為是一個人,無論是形體還是精神。所以孤獨成了一種不治的病症。盡管早已知道孤單的滋味,但當孤單撞上了死亡,一種逃亡的緊迫的恐懼就回在心裏成倍滋長。那些不斷向後掠去的街影是死亡最真實的預兆,小念完全不知肩上留下的鮮血勾起了那群僵屍般的人多強烈的欲望,她隻能像隻無頭蒼蠅般亂跑,蜂擁而至的人群順著血液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態支配著僵硬的身體。
小念把最先撲上來的人推倒在地,酒水翻地的聲音掩蓋了若有若無的低嗚聲。仿佛整個世界已被異化的人所占據,能逃亡的方式隻能是不停地奔跑。烏紫的嘴唇或僵硬的身形不足以令人恐懼,唯有冷血的幽暗眼神,才會熄滅這世間一切美好的東西。
小念已經盡可能不去接觸那些厭惡而冰冷的目光了,但當她跑過條條整齊的街道,避開了眾多想要抓住她的人的追捕時,她心裏卻生出一陣絕望。小念麵前時一片清澈巨大的湖泊,鏡子般映出衣衫淩亂的發抖的小念的身體。鮮血使得城中大多數僵屍般的人不斷向此聚集。緩緩靠近的人群如日全食般將這裏包圍。孤獨地死去是可悲的選擇。但有時不得不麵臨可悲的境遇。
3
血絲般殷紅的靈線密密麻麻的纏繞在癱倒在地上的薇薇安身上,像一團被絲線胡亂織纏的肉球。
辛格和林忍不住後退著,遠離因憤怒而燒紅了眼的申屠,他古銅色的肌膚隨時要裂開般,紮在腦後的小辮子已鬆散開來,染上了薇薇安屍體的腥味。
“申······屠······”綺羅伸手去拉他,她的手臂被薇薇安的靈線割開了好幾道口子,血不斷冒出染紅了衣服。
“殺了他們······”申屠說。
“殺戮可不是最終的目的啊。”綺羅難得像個真正的大人般歎了口氣。第一次看見申屠這麼殘忍地了結別人的生命,突然就回憶起父母對自己所說的不可靠近魍魎的教誨。
話音剛落,刺耳的穿肉聲就從林體內傳出來,申屠像隻野獸般匍匐在麵孔猙獰的林身旁。
“申屠!”綺羅大叫。
辛格還沒得及逃跑就被申屠撲上去撕了個粉碎,血濺在綺羅臉上,腥紅而發粘。
申屠的皮膚布滿了駭人的青色血管,暗綠的粘稠液體從他嘴邊淌出,他的眼神愈發空洞,沒有絲毫光澤,隻透露出駭人的死亡氣息宣告著靈魂的不存在。
“綺······”他低嗚著,枯枝般是手緩緩向綺羅靠近,被綺羅一掌推打了回去。
“你走開!你不是申屠!申屠才不會變成你這種怪物呢!走開啊!”綺羅哭喊著把申屠的手又打了回去,“別碰我!”
“綺羅迅速地把身上的葫蘆解下來,用裏麵的靈力在自己身邊築了一道靈力防禦,申屠一碰到就被擊倒在地。
“叫你別碰我啊!”綺羅的眼裏又滾了下來。她的申屠才不是這個燙著綠色粘液的怪物呢,她的申屠溫暖而明亮,會笑著跟她講好多有趣的事,連小魍魎都不舍得殺死,才不會這麼殘忍地亂殺人呢。她的申屠才不是這個連自己的名字都喊不出的怪物呢!
綺羅從小生活在巫族中,關於魍魎的各種駭人事跡她早有耳聞。那些巫族的老師給她灌輸的概念是“所有魍魎都沒有人性,醜惡是他們的根本屬性,因為人最可貴的靈魂是他們所沒有的,也是不可能擁有的。他們會保持人性的唯一原因便是要表現出更多的醜惡”。因為家庭關係,綺羅對這種觀念是不能完全接受的,可現在,他看到自己在乎的人突然就變成了這樣,以往自己並不在乎的觀念此刻卻在腦海裏不斷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