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山城之地,霧色沉沉,終年雲氣繚繞,目力不見十尺之外。
半壁山崖從萬叢綠色中油然拔起,峭壁上苔蘚森森,裂縫縱橫宛如大小不同的怪獸同時張開了大嘴,正對著爬到半山腰的灰衣人無聲大笑。
灰衣人抬手擦拭額角汗珠,再仰頭看向上方的位置,穩了穩心神繼續攀爬,正在此時,裂縫中傳出隱約轟鳴,他連忙將身體伏在山石上傾聽到仿佛有滾滾天雷由遠而近,瞬間到了麵前。
劇烈的震蕩過後,剝落的山體後露出猙獰的麵容,好似巨獸掙脫了封印的枷鎖,眼見著要撲出禁錮牢籠,重返人間。
灰衣人視野中猛然劃過一抹粉色,正在他吃驚不已的時候,粉色纏綿蜿蜒成飄蕩揮舞的衣袖,少女落入凡塵,赤足依山起舞,舞姿翩若驚鴻,身形輕盈不用依附任何助力就能半懸在空中,轉過頭來莞爾一笑。
不等灰衣人看清她的容貌,無數細密山石同時落下,狂風暴雨般落在他的頭上身上,令他再無力抓緊山壁上扣住的鐵爪,一鬆手落入百丈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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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市,繁華似錦,人來人往。
一匹老馬站在街角處,不耐煩地張大了嘴巴。
灰衣年輕人單手托住它的上顎,仿佛在馬嘴裏欣賞稀世珍寶,好看的眉毛時不時輕輕一揚。
身旁的老者揣著雙手,不住地唉聲歎氣。
“好了,裏麵的大牙蛀了大洞,我立時幫它補上,到了酉時差不多就能進食。”年輕人鬆開手,老馬連忙閉緊了嘴,討好的用稀疏的馬尾在他腿邊輕輕掃。
老者的眼睛亮了:“阿明,你說的可是真,它還能續命多活幾年?”
“蛀了牙,疼得不能吃東西也是常情,補了牙又是一匹好馬。”阿明邊說邊笑起來,眼角彎彎,似天上初五的月亮。
他這邊交代了,從懷裏掏出小酒盅,往裏麵塞了藥丸,低喝一聲道:“張嘴!”
老馬似乎能聽懂他的話,乖乖張大了馬嘴,他含了口酒,漫天花雨般噴出來,又飛快用酒融化了藥丸,稀泥一樣全給塞進蠶豆大的蛀牙洞裏。
藥膏性烈,老馬疼得牙關一緊,把阿明的手臂給牢牢咬住了。
街口另一邊突然發出驚呼聲,有人橫衝直撞過來,連續掀翻了六七個攤子,瓜果點心摔得一地狼藉。
阿明左手在老馬額頭重重一點,馬匹散了架轟隆一聲側身倒下。他飛快抽出胳膊,返身袖口飛出細鞭,毒蛇般咬住跑在最前麵那人的足踝,再用力往回抽拉。那人奔跑中受了阻力,直接摔了個狗啃泥,四仰八叉地無法動彈。
“井九,這是怎麼回事?”他行雲流水般收起細鞭,單手負在身後,詢問追上來的兩名捕快。
“大人,這人膽大包天,白天接連入室偷了三家銀錢,最後一家還見色起意,若非那家養了條忠心耿耿的老狗,怕是就被他得逞了。”捕快井九上來行禮回話。
“阿明,我這馬是死了嘛!”老者剛才眼睛來不及看,這才想到正事,自家的老馬側躺在地一動不動。
“活著,躺半個時辰起來,正好喂料。”方宣明長腿跨過地上滴溜溜轉著的香瓜,大步流星地走到嫌犯身邊,足尖把人挑個翻身,附身查看。
那人摔得重,額頭擦傷,鼻血糊了大半張臉,方宣明的視線往下停在對方褲腿的血跡上,慢慢蹲下來,用手指撚了兩下:“這不是人血,你剛才說那家人養了一條狗。那狗,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