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可笑而經典的台詞——“我是為了你好”,未經大腦批準便直接蹦出了口。我在話音未落時便知道這句話有多麼愚蠢,並且,它還是多麼侮辱人。於是我低頭,我那被丟得遠離地球的口才救不了此刻多說多錯的我。
笑笑果然在冷笑:“為了我好?為了我好?那我還真要謝謝你了。”
我繼續低頭,我真的是為了你好。我在心裏暗暗說。但我謹慎地閉著嘴,不把這句話釋放出去。
笑笑又走下了樓,看來剛才她是特意把寶寶帶回房間遠離戰場。不得不說,她真的成熟了,還能在盛怒中顧及到孩子的感受。
她現在站在我麵前,鋒利的眼神如刀,落在我身上。我自覺委屈,整個事件裏我頂多算個知情不報的圍觀群眾,可如今,偏偏是我,承受著她所有的憤怒。
我沒有象此刻這樣強烈想念過杜力,我真希望此刻站在笑笑麵前接受她刀子般眼神折磨的人是他。
但,杜力缺席,沒有男主角的場景裏,我這個女配角頂上作炮灰。
“你知道我今天叫你來吃飯是要告訴什麼嗎?”她細聲細氣,還是那種冷冰冰的語調,她並沒指望我回答,繼續自顧自說下去:“我本想告訴你,杜力昨晚對我說,他打算帶我去美國度假,然後,我們可以在那裏買個漂亮的別墅,我可以在那裏安心待產,我們的寶寶正在長大,為他著想,應該把他留在那裏接受教育。”
她輕輕地歎氣:“我一直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所以我的丈夫漸漸與我如同隔著一個世界般的遙遠。可昨天晚上,我覺得我丈夫回來了,他好象又是那個我熟悉的杜力,一心一意隻為我打算,隻為孩子打算。我真的很高興,滿心期待加州的陽光,紐約的繁華,一心以為會在新的環境裏的展開新的生活。我真傻,我以為如果我們去了美國,一切會變得不同,一切都會變得如我想象中美好。所以,如果沒有人來告訴我真相,我們母子就會這麼輕而易舉地從這個家裏離開。走得自覺自願,毫無保留。”
她伸手,輕輕撥弄自己的長發:“展顏,你一直在替我做決定。你什麼時候才能知道,我不需要你來替我決定什麼是對我好,什麼是對我不好。”
“我真的在懷疑,展顏,你真的是我的朋友麼?”
我真的是她的朋友麼?她問了我一遍又一遍,問得我終於無法理直氣壯地想,我是在為你好啊!
我想起她多年前在黑暗的宿舍裏的哭泣,想著我替她拿主意時她對我的感激與信任。那時候的她彷徨無助,那時的她並沒有提出抗議討厭我的決定。
但現在她說——你真的是我的朋友麼?
我氣血上湧,腦子裏嗡嗡作響。我錯了麼?
我一直在糾結著的說與不說,究竟是因為不想替她做決定,還是下意識地又擋在了她的身前,遮住了她的視線,又在替她做著本該是她作的決定?
而她,我一直習慣了藏在身後保護的朋友,終於站在我的對麵,輕輕地,冷淡地問我:“你可不可以不要替我做決定?”
我預設過許多立場,旁觀的,高度介入的,中立的,但我沒想到最後我竟然是出局的。
我艱難開口:“我……真的不是有心瞞著你。”
說完這句我又一次覺得自己很想撞牆。果然,笑笑冷笑:“我知道,你隻是無心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因為你已經替我感受過了,你決定認為我董笑笑是個軟弱到無法麵對自己的婚姻狀況的白癡,所以你好心好意,決定無意中忘記告訴我說最近我老公又有了另一個女人。”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笑笑也變得如此強勢,我在這樣的笑笑麵前有些氣餒,我弱弱地解釋:“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
“這麼簡單的話,你杜展顏會不懂得怎麼說?你那些訂單,合同,客戶,都是天上掉下來的?你的能言善道的本事是我幻想出來的?死人都能被你說活的嘴,會不懂得老老實實說一句話‘笑笑你們家杜力有了別的女人’?”
我哪裏是那個能把死人說活的人?我倒是有些要被笑笑說死的趨勢。
這屋子的冷氣為什麼這麼大,我手足冰涼,頭痛欲裂。
笑笑還在繼續說:“展顏,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已經失去了一個真心對我好的老公,你覺得這還不夠慘麼?你一定要讓我再失去一個真心為我好的朋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