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總算消化完我的問題,他試著問我:“你想知道靈魂的樣子?”
我點頭。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還不知道怎樣可以找回它?”
我繼續點頭。
他一臉無法理解:“你真是我見過的最愚蠢的人。”
我搖頭,並且用你才是最愚蠢的鬼的表情給他一張臭臉。
他苦笑:“做回你自己展顏,做回你自己。你就會發現靈魂越來越接近你,然後,不需要你四處尋找,它自然就會回到你的身體裏。”
我茫然:“做回我自己?我一直在做自己,不是麼?”
他歎氣:“你的靈魂遠比你誠實得多。”
所以靈魂不見了?靈魂不見了是因為我變了?那它為什麼不能遷就一下我呢?我要吃飯,要有地方住,要給自己一個好一些的生活,我那麼辛苦,靈魂為什麼就不能體諒我呢?
我對老劉歎苦經:“有句老話,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什麼意思?意思就是人得學會妥協,低頭,忍耐,改變。於是人變了。靈魂呢?它本該附在人的身上,是人的一部分,但它不肯適應改變,它離開了。這是誰的錯?”
我長歎一聲:“在辦公室裏我時常訓斥手下的便是,沒有搞不定的客戶,隻有不知變通的業務。你懂麼?我們被逼著改變自己,因為我們必須改變。我們就好像踩著一個滾球,必須不停跑動,才能保證自己不會掉下去。可是靈魂呢?它說走就走了?連個改變都不願意做?”
老劉看著我緩緩搖頭:“有些事情是不能改變的。因為那是世上萬物運行的準則。你可以呼進二氧化碳吐出氧氣麼?你可以在無視紅綠燈而過馬路麼?展顏,你走得太遠了,你應該回頭看一下,你是不是走在自己該走的那條路上。”
我捧住頭:“你是魔鬼誒,你為什麼說得象牧師布道一樣?你不應該說些邪惡的話來撐撐場麵麼?”
他笑:“邪惡不是說出來的,邪惡是做出來的。”
我揚一下眉:“那就做一個。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是天使投錯胎了,真的。”
老劉的藍眼睛真的很純潔,在我這樣的奚落裏他的眼睛依舊幹淨到讓人心生向往。他不理我的胡言亂語,自顧自說:“沒有什麼操作指南,也沒有什麼參考圖片,唯一能幫你找回靈魂的就是麵對自己。”
我拿起鏡子,對牢自己:“這樣麼?”
他站起來,高大的身子一下強勢地壓住我的氣焰。他拍掉我手裏的鏡子,低頭深深看著我。
我方才的無理取鬧與無賴全部粉碎,這魔鬼的眼睛是我的死穴,我又一次掉進那片藍色的汪洋裏,隨著那片藍色蕩漾。
他拽住我的胳臂將我拽起來。我被他抓著轉了一個方向,對住了我的窗口。窗外是毫無可看性的大樓,同我身處的樓一樣,一個一個窗戶,一片一片玻璃,那背後上演的故事,亦是我每日看厭的爭權奪利。
然後他的手鬆開我,隨便對著那窗畫了個圈。
我從那片藍色中回過神。驚奇看著他畫過圈後的窗戶。那麵窗變成了鏡子,我瞪大眼睛看著鏡中。
那是我麼?
發型輪廓確實是我,但是那真的是我麼?
臉上皮膚斑駁,眼睛混沌汙濁,麵頰浮腫泛黃,嘴角如被撕裂開又縫合過,我如見鬼般驚叫,捂住雙眼。
老劉的聲音遠的仿佛自天邊傳來:“你還會抱怨你的靈魂離你而去麼?連你自己都不敢睜開眼看了,靈魂為什麼要繼續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