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長靴村(1 / 3)

夏日午後,幾朵棉絮似的白雲飄過淺藍色的天空,三五成群地散亂分布在山坡上的壯牛伸出滿是白沫的肥厚舌頭,卷住山羊不敢下嘴的茅草,不停地咀嚼進食。新鮮的帶泥土腥味的碧綠草汁滿溢而出,有幾顆草籽混在裏麵,滴落在幹燥開裂的地麵,躲進深深的縫隙裏。延續生命的種子已安靜地沉睡,它們期待著來年的雨季。

枝葉茂盛的灌木叢位於山坡地勢陡峭的角落,這裏是牛倌索爾的瞭望台,也是重要的休憩地。他躺在有蔭影的一側,嘴裏含著鼠尾草,不時咽下帶有清冷香味的口水,緩解被烤魚的尖刺劃傷的喉嚨引發的灼痛。午後的陽光透過細密的葉片在他臉上灑落碎金似的光斑和陰影,索爾微微眯起眼睛,耳朵聽著不遠處的牛群此起彼伏的哞聲,遠離村子再也沒有大人來打攪他的午睡。

隨著時間的推移,灌木叢的影子越拉越長,散布在山坡的牛群還在低著頭進食,偶爾也有為了爭搶茂盛的草叢發生衝突的壯牛以角相抵,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牛倌索爾會站起身大聲呼喝,吃過他苦頭的壯牛立即交錯分開,甩著尾巴恢複溫馴的脾氣。

天色將近薄暮,索爾才滿足地伸懶腰,站起身活動手腳,利索地甩著趕牛鞭發出劈啪劈啪的聲音,散布在山坡上的牛群仿佛聽到歸營號的士兵,按照固定的秩序跟隨在格外壯碩的頭牛後麵,慢慢走下山坡,回到莊園的牛欄裏。索爾按照往常的慣例在四周的角落點燃半幹的蓖麻葉擰成的火繩,濃烈的白煙絲絲縷縷散逸,黑腳蚊子和牛虻慌不擇路地出逃,頭牛輕柔地用額頭觸碰索爾的腰部表示感謝,年輕的牛倌用手撫慰它,捋順被草葉打亂的毛發。

在領主的公田裏忙了一個下午的農夫們踏著夜色回到村子,各自走進炊煙嫋嫋的茅草屋,借著昏暗的篝火喝著豆粉熬煮的稀湯,隻有家長和給領主賣力幹活的年輕人才能吃上混合鋸末做的黑麵包,盡管硬地有些咯牙,好歹能填飽肚子,至於麵黃肌瘦的女人和小孩隻能分到一些殘羹和麵包屑,粘在陶鍋底部的焦黑糊塊,勒緊樹藤皮做的腰帶,折磨自己的身體熬過漫漫長夜。

曲折流過領地的小河裏有肥美的白魚,靠近河岸的低窪灘塗有個頭碩大的青蝦,涉水越過牛膝河,廣袤的樹林裏有隨處可見的漿果和蘑菇,茂盛的樹冠裏遍布鳥窩,鬆鼠們收集各種堅果做越冬的儲備,可是這一切都是當地領主薩曼森男爵所有,膽敢把主意打到貴族的財產上的竊賊,等待他的將是毒打、拷問,使卑賤的生命飛速黴爛的潮濕水牢,至於罪名嚴重的還有懸掛在絞首架風幹的下場。不過,被饑火燒燼理智的人還是有的,隻是他們隱藏地更深,也更加巧妙。

照管薩曼森男爵最值錢的財富,且能保證它們穩定升值的牛倌索爾就是挖領主城堡牆角最出色的賊頭其中之一,他是掏鳥窩的專家,能辨識有毒的林間蘑菇,搭建的簡易火灶幾乎沒有多少煙霧散逸。出身自耕農家庭的索爾從年老力衰的父親手裏接過趕牛鞭,也學會一個合格牛倌必須知道的所有秘訣,這也是他的家庭在村子裏擁有一定地位最有力的保證。

村子裏的農夫們樂意把自己家裏的耕牛交給索爾照料,尤其是集中使用畜力翻耕莊園公田的為期一個月的夏役,就連資格最老的犁把式也會毫不猶豫地聽從牛倌的指揮,節省著使用耕牛的力氣。而索爾會在夏役開始前幾天,提前把村裏的耕牛集中在自己的牛欄裏,精心照料它們。漫長的春天啃食鮮嫩的牧草,耕牛們都養地格外肥壯,可是不懂得量力而行的農夫們往往過度使用耕牛,導致長期的透支和虛耗,嚴重影響畜力的使用周期。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的時候,躺在牛欄一個幹淨角落,鋪著厚厚牧草睡覺的索爾就被驟急的拍打聲吵醒,他睜開眼坐起身,用撐杆把幹草編織的窗打開,從陶碗裏摸出幾張浸泡在夜露的樹葉含在嘴裏咀嚼片刻,酸澀清苦的味道立即充滿嘴巴,他一口咽下,又把雙手打濕,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整個人很快恢複精神。

聽到牛欄裏的動靜,什戶長奎格臉色焦急地推門進去,看見牛倌索爾容光煥發地走過來,立即抓住他的手往外拖曳,邊走邊說:“家裏的牛吃了黴爛的牧草,快要不行了。”

本來還有些情緒的索爾聽到這句話,愛牛心切地他立即加快腳步,變成他拖著什戶長奎格往村頭跑,“前幾天下雨,牧草都打濕了,捂在家裏幾天,肯定腐壞變質。昨天天氣不錯,為什麼不鋪在外麵晾曬?”

什戶長奎格長籲短歎,為家裏唯一的畜力在夏役前倒下而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