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家主來信。”
“拿來。”楚欒幾乎是立即從藤椅中站起,淡薄的琉璃瞳孔一絲光芒一閃而過。
在看完信箋後,他闔起眼瞼又漫不經心的躺回藤椅中,此刻夜色降臨,漫天的繁星卻始終溫暖不了泛著清冷光輝的彎月。
潔白的宣紙拿在楚欒手中,紙上隻有兩個字——隨心。
“嗬嗬。”楚欒的頭歪向陰暗處,長發飄落掩蓋去了臉上的表情。剛從內院出來手掛薄毯的流水腳下微頓,似是聽出了其中的疲憊。
寺風從流水手裏接過薄毯蓋在楚欒身上,五月春天,院中的風吹來伴著一股青草味,他看到楚欒握在手中的紙,無任何慰藉之語,隻兩字。
流水自也是看的明白。
白紙黑字無比清晰,寫來簡單,卻是何其難的抉擇。
家主大人和欒大人對主子的疼寵在逢年過節時他看的明白,彼時,他也曾豔羨,現在看來這兩字,當真是溫柔的殘忍。
寺風看看兩座不動如山的身影,思緒不由飛轉,偷偷扳手指算算,原來他們離開書院搬進家主大人在京都的院子已近半月。
離侍君大選也不過一月,當日太女殿下最終選下兩位側君,一位白將軍之子,另一位是左丞的侄兒,誰都看的明白,太女欲製衡兩家,而主子討厭的那位竟會是左丞的侄兒,當初秋少爺也不曾說明,還有其他兩國送來的皇子,也不知太女在想些什麼,竟讓女帝賜給了其他人。
噢,對了,秋少爺和慕容少爺在侍君大選後,也各自完成學業離開了長安。
當日在主子兩手同時下筆寫下太女殿下和賀蘭殿下的詩詞後,女帝倒也不曾過於為難,經此主子雙手行書徹底揚名,最後詞歸於賀蘭殿下,詩卻不知所蹤,待到主子想起時,詩已不在原地,想尋卻已是尋不著。
最後正君的位置也因兩國所派使臣的反對,女帝不得不妥協暫時空出,令太女殿下、賀蘭殿下、齊殿下和主子相處三月,最終由主子抉擇。
自此京都楚府不再清淨,太女殿下忙於政務,不見人影卻會每日送來幾盒糕點或者時令水果,賀蘭殿下是個風雅知趣之人,每次得知前一天有人來叨嘮主子,第二天必不前來,但會以她的名義驅走其餘人,倒是齊殿下天天****,或是金銀綢緞或是翡翠瑪瑙,弄得主子不厭其煩。
他和流水在主子身旁伺候了近十年,他們從沒見過主子這般外顯的疲憊,平日總是懶散舒展的眉目近日竟有些褶皺,他和流水看在眼裏卻什麼也不能說,隻能在生活上讓主子更加舒適而已。
五日前,主子曾提筆寫下一封信箋,今日得此回信,寺風看不到楚欒臉上的表情,他也不是流水,光楚欒一個神情就知其需要。
“主子,夜涼了。”
“嗯。回吧。”
楚欒起身,麵向寺風的臉平和無波,甚而帶了點笑容,寺風不解。
“你是否以為我寫信隻是為了尋求慰藉?”
難道不是嗎?寺風歪頭疑惑的樣子令楚欒唇角一彎,他身邊已有個深沉的流水,不需要再來一個知其冷暖的人,寺風還是簡單點的好。
寺風走在楚欒一步之後,苦思冥想。
他永遠也知道主子需要什麼,就像他永遠看不透流水在想什麼,爹爹常說男兒家心思簡單點才會討妻主喜歡,可是現在他遇見的人,一個個都好難猜,就是一直大大咧咧喜歡說話說個不停的秋少爺他也不曾看明白過。
“主子會不會嫌寺風笨?”
“怎麼會,寺風這樣我很喜歡,不要亂想,去睡吧。”楚欒停在主臥門口,轉過身子拍拍寺風的肩膀。
看著寺風遠走的身影,楚欒又側頭看到流水眼瞼微垂雙手覆在小腹上,恭敬有禮,楚欒淡淡的轉開視線,“我知道你或許覺得這兩個字對我來說是一種殘忍,但是至少我的娘親支持我的選擇,不是嗎。”
無語,流水稍稍抬眼看到的是楚欒遙望遠方,帶著淡淡倦意的神色,思慮良久,才道:“可是欒大人……”
“前天爹爹剛從漢陽回來,昨天才又離開京都,爹爹不來找我,甚至連封信也沒有就是怕會影響我的選擇。爹爹是一個想要做實事的人,我知道他愛著這個國家,”楚欒負手而立,神色漠然,流水是除爹娘外第三個看透他本質的人,在這種人麵前,他無需偽裝,“親情對我來說遠遠重於一切,女帝知道,所以她才會妥協。”他目光安靜平和,輕輕勾起的唇角甚至不帶一絲嘲諷,“其實我從來就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