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讚美一種美好的事物,愛用“春天”、“春光”、“春色”這些詞彙。一個春字常令人無限眷戀、陶醉、精神煥發,給人以無限的向往。曆史上許多詩人常因春天的消逝而覺寂寞。黃庭堅詞雲:“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王觀詞雲:“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喚春歸來、和春同住,成了多少詩人一生的渴望和難圓的夢。但在現實世界裏,春天又是喚不回來的,詩人們隻有歎息“無可奈何花落去”。可是當我近年有幸兩次逗留於新加坡時,雖來去匆匆,卻驚異地發現千百年來詩人無處尋覓的春天竟歸於斯,常住於斯。無論陽春三月,還是酷暑的六月,這裏呈現於人眼前的皆是百花齊放,萬木爭榮的無邊春色。雖然這裏不分四季,常年如夏,但我總是有一種“萬紫千紅總是春”的感受。起初覺得不足為奇,因為新加坡地處赤道,屬熱帶雨林氣候,東臨太平洋,西瀕印度洋,處東風和西風交彙帶,年降雨量2400毫米,平均氣溫24~27℃。春暖即花開,花開必春暖。在這樣一個終年拒絕雪霜,拒絕蕭瑟,拒絕花木凋謝的天賜佳隅,春當然樂於安家落戶了。
當我再次遊覽了這座花園城市後,進而發現,春長駐於斯,並非僅因氣候的溫暖。同處於赤道的印尼、非洲、南美洲的一些城市可沒有這樣的福祉。春神東君所以鍾情於新加坡,最貪戀的是她滿城的綠色。春——象征著綠色,留住綠色,才能留住春天。如在一片荒漠的土地上,“總有春來有誰知”呢?綠色一失,人所何依。花山樹海連成一片一氣一體,使整個城市掩映在花木叢中的新加坡,在隻有600多平方公裏的國土上,竟種植了50多萬株喬木,300多萬株灌木,開辟了2000多公頃草坪,還有分布於各處的公園、鳥園、動物園、植物園,在狹窄的土地上毫不吝惜給樹木花草留有寬廣的生長空間。除道路和房屋以外,就是樹木花草,見不到裸露地。他們把上帝賜予的這塊寶地,愛護和利用到極致,從不揮霍浪費寸土。
在這裏,人們可愜意地乘車行駛於兩麵望不到邊的從機場到市中心的寬闊美麗的林蔭道上;可盡情地徜徉在小溪潺潺,花團錦簇,鳥類天堂的裕廊公園裏;可醉心漫步在有湛藍的海水擁抱,充滿浪漫情調的聖淘沙島上的美人蕉、南洋杉、椰樹林中。“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即使你走在大街小巷之中,抑或置身於林立的高樓之間,和你相伴的也是綠樹、草坪、花壇,處處都可感受到一股花木散發出的芬芳。真是綠色的海洋、花的世界。隨處可見的那扶桑宛若紅雲,胡姬花繁大似錦,萬代蘭雋秀唇綻,清秀端莊,令人目不暇接。尤其在差不多天天有陣雨輕灑之後,更是萬物上色,紅的豔紅,黃的嬌黃,綠的碧綠,白的雪白,各種顏色都增添了新鮮度,格外使人感到清新,生機盎然,使整個城市像出水的芙蓉鮮豔美麗,春亦有情,怎忍遽去?
即景口占:
半城樓閣半城蔭,車水馬龍淨無塵。
更喜斜陽陣雨後,嫣紅姹紫四時春。
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似是人類切膚之痛後的一種醒悟。在新加坡,每一片蔥鬱、每一片繽紛,每一片綠茵,都像經過人們一番精裁細育。它傾注著人們一種高尚深邃的愛,寄托著一種無限美好的情思。在這裏仿佛進入一個天人合一、物我同在的境界。人人都是護花使者、護林衛士,“摘一花罰款五百”、“砍一樹判刑三月”。一棵樹木、一朵花卉都像人的生命一樣受到嚴刑峻法的保護。樹木有知花卉有情不拂人意。你看株株樹木長得那麼枝繁葉茂,蒼鬱葳蕤;朵朵花兒開得那麼燦爛芳馨,如醉如燃。它回報給人們的不僅是藍天碧水(按綠視率的理論,綠色在視野中占25%時,人的感覺最舒適),還有氧氣、負離子、清新的空氣等等,最適宜人的生存環境。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墨西哥作家帕斯說過:“隻有同自然親密的友情在我們中間再生,我們才能維護我們的生活。”再造的自然,使新加坡人回歸了生命的寧靜、靈魂的安寧、生活的輕鬆,達到與自然相互交流、理解、默契,使人在思想上進入一種月白風清、水明沙淨的純然狀態,更上一層樓的精神升華。綠色的多寡與民族文化素質的高低有著正比例的關係。有人說綠色生命與人類生命猶如母親和孩子的關係,人類的許多創舉、幻想、朝氣都神秘地源於綠樹。那麼,新加坡的清新無疑也蘊藏著無限生機和活力,睿智和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