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伏在一個極小地方敲了一夜的鍵盤,天蒙朧地亮了。我習慣了黑暗團籠熒光的那種感覺,那是我的世界。如果我的小小明淨世界的突然很亮,我有時也感到很舒服,其實,我並不喜歡沒有工作時的混沌氣氛。模糊的氛圍令人悃倦,此刻天真的已經亮了。
該歇息了,也許是太累,一個時期以來,我在這個小小的氛圍內是興奮的。現在,這種感覺讓突如其來的疲倦侵襲得沒有一絲力氣。我什麼衣服也沒脫就倒下了,和衣而眠的這種情景,幾乎過了整整一個冬天。這個冬天對我來說是沒有感覺的,甚至不知它的寒冷。裸睡是最人性化的,自由而天然,猶如繈褓的稚子,可我不行。寫作,對我來說也成了一種臥薪嚐膽,在這種環境中,我為自己的寫作做了限時。生命太短,苦無更多時日,逼迫自已,會使人生精粹。寫作時限的就寫在我的電腦上麵,俯仰之間,那幾個個墨黑的字在俯視著我。
清晨的光線剌著我的眼睛,我不想睜開。畢竟入眠時間太短,我還沒有真正入睡。我感覺陽台的門不知怎麼就開了,好像風刮開的,其實這裏的房間封閉得很好。清晨怎麼起風了?我閉著眼忍耐著門的“吱嚀”聲響。這種尖澀的聲音與我的懶怠對抗著,它時斷時續,我沒有力氣去管它了。最後,我真的睡著了。我醒時,天已經亮透,白金一樣的光芒沁染我的世界。我習慣了這種生活。這種蝸居的生活,隻有對於我這樣這個的人是有用的。一個小小的世界隻屬於我就足夠了,在這個空間裏,我就是帝王,自由而無驚擾。
我的醒來,是這處閑房子的主人李小金打來的電話驚醒的我。李小金是個文雅溫柔的婦人,她在電話裏對我說:伊川,你過來吧。她的聲音優美而沉靜。她跟我說話時,我的腦袋裏還嗡嗡響著。我原本準備起床買四川人老李的老豆腐吃的,如果再晚,這一天就甭想吃了。沒人知道我把這種高磷的食品當命的。李小金跟我的關係很微妙,我們之間沒有確定的東西,我不知我跟她會發生什麼,但我隻知她的柔情中有一種母性的東西令我依戀。我從一個城市到了這個城市,她是我惟一的朋友。隻要我在這個城市,她的心才踏實。
我拖著酸澀的雙腿進了衛生間,我沒有抬頭看鏡子,用冷水浸著臉。我知道這時找李小金太勉強,雖然我沒有照鏡子,但我知道自己的臉色青灰並且逐漸地在發黑,眼皮腫脹,人跟煙癮鬼似的。士為知已者死,士也為悅已者容,不接受不承認也是這麼回事。我用涼水浸著,我相信冷水對我的皮膚有一定好處,起碼它會剌激汗毛孔的收縮。我不想一臉臃饢地見任何人。我慢慢地洗臉,洗得很仔細,洗完了,擦拭臉時照了照鏡子,鏡子裏出現的那個人,是一個充滿滄桑和懶洋洋的陌生麵孔。我幾乎想不起從前的樣子,這就是那個名叫伊川的男人?此時出現在鏡中的人,是一個年過了三十歲的男人,麵色極差,眼睛混濁缺少神韻,這是一張類似特型演員的臉,縱欲過度似的,在過去的日子裏,我知道它要在什麼場合有神采,而且與眾不同。它會笑也會憤怒,那就是伊川,是我。我從不蠱惑女人,可實際上又不可能不蠱惑她們。鏡子內外,我望著他,他望著我。我們彼此凝視著,漸漸的,一個文氣十足的鏡裏男人在警惕地打量著我,好想是幻覺。電話又響了,還是李小金。她矜持而磁性的聲音:我沒事的,我是想看你走了沒有。你在幹嘛?今天,我專門在家休息。伊川,我給你煲了湯。
我知你累的。我想你。
我用力地笑了:小金,我也想你。一會兒見吧。
李小金放下了電話。
我連忙收拾了一下,就下了樓。天氣好像不太好,整個世界都是冷嗖嗖的,這個城市依然蒼黃著一張老臉,處處都充滿著霧靄的煎熬。我走出街口,從幾輛等人的出租車間穿過。先生你好!一個出租車女司機伸出一頭漂染的黃發,她在打量著我。我向她望去,她熱切和隨時準備接受拒絕的目光在車窗裏生動起來,她笑著,期待著,這一切都不確定。我無言微笑地從她的車門前走著。我的樣子很體麵,但我的兜裏沒有打車的錢。我謙謙君子一樣對衝她點了點頭,我是微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