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恩宇竟真的不是他兒子。
他倒是賣起這個便宜兒子一點不心疼,贓款全在趙恩宇名下的郊區一幢房子裏,一點不過他的手,怎麼也查不到他的身上去。
聶禎不由得再一次感歎趙天澤這個人是有多心狠狡猾。
要不是聶禎故意放了那個上來實名舉報的市委書記到趙天澤手裏,他們竟可能一點把柄也抓不住。
卻不想看起來嚇破了膽的什麼都肯說的中年人,被反貪總局找到保護了起來時,對著他們也保留了許多。
直到趙天澤中午被正式帶走問話時,他下午才竹筒倒豆子似的,吐出一堆見不得人的東西。
除了非法監押之外,受賄及濫用職權的罪名這才能落實。
多少也夠他判個無期,聶禎卻不解氣,請出自家爺爺,季青林也將季老請出來,兩位老人帶著章融交出的當年事故是人為的證據,直闖最高檢。
謀害這一條,雖不能向大眾明說,但這件事卻不能不記上去。
聶家孤寡老幼這麼多年的苦難,好歹有個分明。
聶禎站在空曠的廣場上,有寥寥鴿子飛過,他仰頭看著,眼睛被太陽光射得酸疼。
他以為到了這一天,自己困住自己的枷鎖才能卸下,可為什麼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輕鬆,悲痛悔恨仍在,痛楚難忍還是清晰,這些東西像是混在了他的骨血裏,再難祛除。
那又怎樣呢,就算把趙天澤送進了監獄,讓他接受法律的審判。
那又怎樣呢。
什麼都回不去了。
受到法律製裁根本無法真的讓他放下仇恨。
他更想讓他下地獄,哪怕跟他同歸於盡都行。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許久。
聶禎才掏出來。
季青林在那邊急急道:“趙恩宇在海南。”
陷入黑暗的聶禎這才如夢初醒。
不行,他還有牽掛。
有他怎麼也舍不得丟下的牽掛。
動用了軍機,三小時的飛行時間縮短至不到兩小時。
季青林難得的有些不安,聶禎卻明白,趙恩宇不會傷害到她們,大概是趙天澤被抓的消息還是傳到他耳朵裏,明知一死的趙恩宇做最後一搏。
果然不是親父子,性格迥異,那邊趙天澤還心存僥幸,希望多年苦勞能抵過,趙恩宇卻知道必死無疑。
而趙恩宇果然如聶禎猜想的一樣。
他特地穿了身正裝,覥著臉在賀一容楊惠卿這裏蹭飯吃。
他點了盤紅得都要冒火的辣子雞,邊吃邊冒汗,可還是揀著辣椒往嘴裏塞。
賀一容楊惠卿倆人坐在他對麵,麵色猶豫,可都說不出話來。
趙恩宇又猛塞了一口辣椒,用力地嚼著,淚水從眼中滾落。
他胡亂一擦,艱難地吞咽下去後對著她們一笑。
嘴唇一處都被辣得紅腫,看起來十分滑稽,額頭上不停流著汗,眼角有淚溢出,他甚至吸了下鼻子免得鼻涕掉落。
“你們吃啊,我來蹭飯的我一個人吃多不好意思。”
也不等倆人有反應,他話比昨天剛見麵時還要多,似乎再也見不到似的,要把一輩子的話都講完。
“小嫂子,別的不說,季爺爺調教的廚子是一絕,可惜你不吃辣。”
“你嫁給季青林我覺得是你虧了,該要他多少你都別心疼,他這兩年賺得多呢。”
“說實話,小時候爬樹去偷看你,也沒覺得你多好看,後來見到小容……”
他看向賀一容嘻嘻一笑:“第一次見這麼水嫩的南方姑娘,小容是我青春年少的白月光呢。”
“隻是年紀大了,越來越知道女人的韻味……”
他止住話頭,臉上竟出現羞怯之色,也沒好意思把話再說下去。
一拍桌子:“總之,惠卿姐你真是人間絕色,便宜季哥了。”
趙恩宇或許自己都沒意識到,脫口而出了多少年沒叫出口的“季哥”。
楊惠卿有些聽不下去,他這些話說得粗俗,竟一點麵子也不顧。
她冷了臉就要起身,趙恩宇又突然轉了話頭。
語氣不再調笑,頗為懇求的:“姐,陪我吃了這頓飯吧。”
一張臉再抬起來,已經是滿臉的淚:“最後一頓了。”
楊惠卿頓住了要拉賀一容的動作,賀一容也愣愣地看向趙恩宇。
他說最後一頓了。
下一秒,趙恩宇踢翻凳子,不知從哪摸出一把槍,對著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