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可不是什麼“灰姑娘”(1 / 3)

早春寒意還濃,時序從VIP通道走出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今天的機場私服玩“下半身失蹤”,是本年度最大的失誤。

戴上做作的墨鏡之後,時序挑著顯眼的位置,走得十分高調。

主動引起注意以後,她對周圍隱藏的鏡頭佯裝未覺,右手扶著墨鏡往下一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而後非常不刻意地,給了最近的鏡頭一個撩人的目光。

形式化的一套動作做完,她邁著大步出了大廳。

一輛黑色商務車顯然已經等了她很久,時序拎著箱子上車關門,開箱取出毯子,一氣嗬成。嚴嚴實實把凍僵了的腿蓋好後,她拍了拍駕駛座的靠背,說:“開莊了開莊了,押一押明天的標題黨會取什麼標題出來。”

身家上億但淪為“車夫”的趙恬恬發動車子,想都不想張口就道:“時家大公主現身機場,大玩下半身失蹤。”

時序不敢苟同,撇撇嘴,感慨:“我實在是太善良了,為了給媒體貢獻噱頭,這個月機票花了五位數,現在連大腿都要外露了。”

趙恬恬從後視鏡睨她,眼裏寫滿了‘聽你扯淡’。時序拿著時家的讚助費,一個月跑了三個地方,見了六七位學術界大佬,大概也隻有她能把公費出遊說得這麼悲慘。

沒多久,時序的電話響了起來,她看了眼屏幕,意味深長地舔了舔牙尖,接通。

電話那頭依舊是命令式的口吻:“明天晚上七點,瀾灣大酒店的私人舞會,你妹妹會和你一起去。”

說完即掛斷,可以,這很有時家的風格。

時序把手機隨便一丟,揉了揉在兒童座椅上始終安靜坐著的小男孩的小腦袋,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冬哥,這老太太像不像你昨晚睡前故事裏的老巫婆,就知道欺負你姐姐我。”

意料之中的沒有回複,時序也不勉強。

在趙恬恬拉起手刹等紅燈的間隙,時序利用身材優勢從後排移到了副駕駛座,她紈絝般地勾了勾趙恬恬的下巴,調戲她:“小情人兒,想沒想大爺我啊?”

趙恬恬笑著搖搖頭,回她:“你到底是被時家給逼瘋了。”

回應趙恬恬的,是一聲餘味綿長的歎氣:“你說,人和人怎麼就這麼不一樣?同是家族次子家的孩子,你年紀輕輕就掌握趙家命脈,我一把年紀還要為了時家博眼球、拉關注。”

許久未見,趙恬恬懟人功底依舊在線,她糾正時序:“雖然在學曆上,我和你相差五年,但很不幸的告訴你,我們是同齡人。不過,你是真的慘,要不從明天開始你沐浴吃齋,每天早上燒三炷香,祈禱我帶著趙氏發揚光大,把時家買下來送給你。”

時序沉默片刻,難得實誠:“倒也……沒有什麼希望。”

這話不假,華人商圈的三大神話,蔣家、時家、季家。三家三足鼎立平分秋色,哪一家拎出來,都可以吊打一片。

更何況,這其中根基最深最久的,就是時家。

在時序太爺爺那一代,時家就已經在製造業頂天立地,後來經由時序的爺爺發揚光大,實在算起來,時序是個名副其實的富四代。

不過她這個富四代,不太受待見。早在她呱呱墜地的時候,祖母的一句“長幼有序”給了時序名字,也釘死了她在時家的地位。她是時家的第一個孫輩沒有錯,可惜不是長子家的。於是乎,連帶著時序的父母,從她出生那天開始,就被四處發配。

很多時候時序都覺得,她奶奶的心可能是歪的,不然怎麼就對沒本事也沒良心的長子那麼寵,明明做過親子鑒定,兩個兒子都是她生的。

領跑幾十年的時家如今在三家裏越發式微,不知道老太太會不會後悔當初選錯了繼承人。時序咂咂嘴,想來老太太肯定是不會後悔的吧,畢竟她金口玉言‘長幼有序’,搞得跟後代是要繼承皇位似的。

安穩地把時序送到酒店,趙恬恬對了對表:“我一會兒得去個簽約儀式,明天約你啊。瀾灣那邊的消息晚點讓助理發你郵箱,在我的地盤上,你盡管豪橫。”

摯友難得,時序感激地衝她笑笑。目送趙恬恬的車開走,時序單手抱著時冬冬,邊走邊絮絮念:“冬哥啊,姐姐覺得你以後還是要多吃飯,都是七歲的小朋友了,抱起來輕飄飄的,你以後長不高難找女朋友哦。”

酒店的經理打時序一進門,目光就鎖定在她身上,心道是哪個豪門辣媽。直到時序摘了墨鏡,經理才諂媚地湊上前來。

“原來是時小姐,您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我現在就帶您上去。”

又到了時序發揮的時候,她端起架子,高冷道:“你們酒店,我一年也就住個十幾次。半個小時後,送食物上來吧。”

說完時序就要走,經理抱歉地攔住時序:“時小姐,實在不好意思,您在我們酒店留的商務套房時董已經替您升級成了總統套房。”

時序眼中閃過片刻懷疑,事出反常必有妖,摳門了幾十年的伯父居然主動給她升了套房,無事獻殷勤,看來又打算算計她了。

但她如果不享受也虧,時序欣然接受了安排,在經理的帶領下,直達酒店最高層。

又寬又長的頂層走廊,左右各有兩扇複古大門。時序眼尖地看見了對麵門把手旁的大滾珠露出金色一麵,就知道裏頭已經住了人。

雖然大門離得遠,但時序看了內裏格局,其實臥室與臥室之間,隻有一牆之隔。時冬冬在陌生的環境裏,到了晚上就很容易歇斯底裏。

時序斟酌片刻,牽著時冬冬的手,走到對麵摁了門鈴。

突兀的門鈴聲擾亂室內清靜,正蹙眉看文件的男人眉頭皺得更緊。一旁候著的助理林郃登時繃緊神經,連忙走到了大門前,用可視屏觀察到訪者。

看著門外的墨鏡女子,以及身邊的兒童,林郃的唇形變成了一個小“O”,敏感的職業習慣令他不敢貿然開門。

“老板,門外是位女士和一個小男孩……”

男人聞言,一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給。

門鈴還在有節奏地響著,男人手頭的文件剛剛翻頁,接著林郃聽到他意簡言賅的指示:“聯係安保。”

兩分鍾後,被保安和酒店經理客客氣氣請回房間的時序,後知後覺地無語起來。

好歹她也是傳言中時家那位高貴冷豔的大公主,這麼被當眾下麵子倒是頭一遭。萬一今天這一個人嘴不嚴,將這件事情傳了出去,隻怕她立了多年的人設會崩。

時序的聲音有些冷:“替我向對門傳個話,後果自負。”

大門合上,酒店經理站在過道很是為難,同行的下屬詢問接下來怎麼辦,經理滿臉滄桑地搖了搖頭,左右房間各指了指,小聲道:“神仙打架,路人遭殃。這兩位,咱們都惹不起,當沒發生過吧。”

這個小插曲也隻是讓時序不適了片刻,她轉念一想,對麵的人有錢嘛,狂一點也正常。她好心上門提醒,不領情就算了。

時序拿出了隨身攜帶的拚圖,放在時冬冬麵前,一直以來仿佛隱形人一般的時冬冬這才稍微有了關注度,坐在時序身邊,搗騰起拚圖來。

時序看他這樣,嘴角牽起一抹有些欣慰又有點苦澀的笑容。

接著,她打開了電腦,等待視頻彈出。

“Doctor.Xu,已經給您安排好了和米歇爾教授的會麵,時間地點已經發送到您郵箱了。”

時序此時對著電腦,同方才判若兩人,笑得十分親和:“辛苦你了。二段實驗開始的時候我可能趕不回去,到時候由我師兄主持。”

交代完工作,時序打開了趙恬恬助理發來的郵件。

看完前因後果和出席名單,她恍然大悟。原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大場麵,實際上,就是個變相集體相親宴。在時家代表隊裏呢,她時序明天的角色是綠葉。

入夜後,時冬冬果然如時序預料地那般,表現出了對陌生環境的不適。他歇斯底裏的時候,時序總是無可奈何,隻得抱著他哄著,任由他把自己的肩膀咬得血跡斑斑。

“冬哥,不怕啊,姐姐在這裏有什麼好害怕的,我會保護你的呀。”

時序不斷重複著話語,手撫摸著時冬冬瘦弱的後背,不停安撫他。奈何時冬冬的情緒依舊狂躁,尖叫聲一波一波的傳向隔壁。

林郃不放心地敲了敲老板臥室的門,隨後本該早早休息的男人黑著臉走了出來。不用他開口,林郃已經自覺地撥通了酒店電話。

酒店經理覺得自己今天和這兩位八字不合,男人的氣場令他有些窒息,可一想到時家大小姐生氣時候的樣子,他也沒膽子去撞槍口。

經理正是左右為難的時候,林郃解了圍:“我和您一起過去看看吧。”

時序戴著口罩打開門,看見的就是四個保安外加經理的苦瓜臉。

在後麵的林郃走上前來,看著眼前女子抱著孩子安撫,肩膀還被小孩死死咬住,流著血的樣子,頓時有些語結。

他猶疑片刻,開了口:“小姐您好,您家小朋友的動靜有些大,影響到我老板休息了。”

被時冬冬咬著的地方很疼,但時序仿佛習慣了,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語調沒什麼波瀾,端著的是林郃並不陌生的架子:“我弟弟對陌生環境不適應,不好意思。我替你們換個套房,費用由我承擔。”

經理一口氣差點抽過去,頂級總統套就兩間,借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敢開口讓對麵那位換到低一檔的套房裏去啊!

經理陪著小心開口:“時小姐,蔣先生是我們的超級貴賓,可能換套房不太合適。”

有這麼大排麵的蔣先生,時序知道的隻有一位,就是蔣氏如今的當家人——蔣魏承。

短短十個小時內投訴了自己兩次,是他的話,就不稀奇了。

時序沒心思再和門前這幾個人墨跡,因為他們的到來,時冬冬顯然更加不適,再咬下去自己肩膀上這塊肉就該沒了。

“那你們看著辦吧,還有,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還有其他人知道。”

大力合上門之後,時序趕忙把時冬冬抱到了通風的露台。玻璃圍欄讓四周景象一覽無餘,時序不間斷地安撫著時冬冬,也不知道她的話到底會不會被他聽進去。

如果時冬冬是個健康的小朋友的話,現在應該會和她一起扒著圍欄,欣賞這座城市的美麗夜景,然後對她說:“姐姐,你看對麵的燈,真好看啊。”

想到這裏,時序默默把時冬冬抱得更緊。

林郃回到套房內,對剛剛的視覺衝擊還有些震驚。蔣魏承裹著浴袍坐在沙發上,手邊什麼東西都沒有,顯然是在等林郃回話。

“老板,隔壁住的是時家小姐和她弟弟。”

蔣魏承並不關心是誰,隻是反問:“她虐童?”

林郃連忙解釋:“不是不是,時小姐的弟弟好像不太健康,剛剛見到時小姐的時候,她的肩膀被弟弟咬得都是血,但是她一直在安撫。下午敲門的,好像也是時小姐。”

蔣魏承沒再說話,隔壁安靜下來,他也就頭也不回地進了臥室。

林郃看著他仿佛自帶寒氣的背影,唏噓地搖了搖頭。自從蔣氏莊園空了以後,老板好像就越來越冷漠,哪怕現在自己算是他最親近的人,也隻能感受到他散發出的冷意了。

趙恬恬聽完時序昨天被投訴的經曆之後,笑了足足三分鍾。

“就衝你在這個圈子裏傳言,敢這樣得罪你的,隻有蔣魏承一人,請問當事人現在是什麼心情啊?”

時序表麵笑嘻嘻地點了點頭:“謝謝邀請,當事人隻有人設,沒有資本和大佬計較,敢怒不敢言。”

趙恬恬完全讚同,玩笑著給她出餿主意:“聽說今晚蔣魏承也會出席,要不要我暗下黑手讓他出糗,替你報仇?”

時序覺得姐妹的快樂果然都建立在姐妹的痛苦上,她犀利回道:“我也聽說蔣氏剛剛投資了趙氏兩年來最大的一個項目。”

趙恬恬假笑,很鄭重地拍了拍時序的肩膀:“為了討我方金主爸爸歡心,姐妹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被拍中傷口的時序小臉煞白,察覺到不對,趙恬恬上手扒了扒她的衣領。

肩膀上深深的小牙印,周圍多浮腫起來。

看著旁邊沉浸在拚圖中的時冬冬,趙恬恬心疼地開口:“冬哥啊,以後也對你姐姐好一點,她十八歲拉扯你到現在,多難啊。”

‘十八’對於時序而言,是個很敏感的詞彙,每每提及,氣氛總能在瞬間沉寂下來。

時序其實不大喜歡這樣,被某種情緒長時間困住,會讓人變得狹隘。

她隻當一切都很正常地起身,把稍早一點送來的一掛禮服推了出來:“幫我參考參考,晚上穿什麼?”

趙恬恬反應激烈:“你那摳門的伯伯舍得給你這一排高定禮服?你地位升級了啊?”

時序手指在禮服上徘徊:“送來的時候,我說我現在不想挑,先放著,她們就留下衣服,人走了。”

“你照單全收,我倒是也有點意外。”

時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們拿捏我不假,現階段我對他們很有用也是真的,不花自己錢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我猜事後你又遭受了摳門伯伯的電話攻擊。”

時序搖了搖手指:“繼續意外吧,他沒有。”

趙恬恬打起精神來,替她分析:“照你家裏那德行,看來,又憋了什麼招在等你。”

這一點時序很認同,她舔了舔嘴唇,總結:“不妙啊。”

謹慎的模樣隻是一閃而過,然後時序又說:“這不重要,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預約一個美容,三小時後我約了最貴的造型師上門。”

趙恬恬拍拍大腿站起來:“走,造作!”

趙家的菲傭阿茹接走了時冬冬,若說這世界上還有時冬冬除了時序以外能夠接受的人,那就隻有阿茹了。

阿茹原本是時序母親請的菲傭,和時序一家一起生活了好幾年。時冬冬剛出生的一百多天裏,一直是阿茹在照顧她。

那場意外後,時序帶著阿茹和冬冬回到時家,後來時家容不下阿茹,趙恬恬幫時序的忙,請了阿茹過去。

兩人打扮完,天邊已經滿是霞光。

鏡子裏的人眼睛好像會說話,眼波流轉間俱是風情,處處細致的妝容就好像是化妝師描繪出的一副無瑕的畫,斜肩禮裙是不張揚的煙灰色,右邊大腿處開了叉,走動間長腿若隱若現。

時序經常是這樣的裝束,本該習以為常,但今天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她總覺得礙眼。

挑挑揀揀,她找到一個同色係的帶網禮帽別在頭頂,下垂的硬質網狀裝飾擋住了明眸,也擋住了大半張臉。

她這才覺得自己順眼了一些。

時家的車一早就在酒店樓下等,時序下樓看見車標,哂笑。

在做樣子這方麵,時家倒是從來周到。

趙恬恬搭時序的車一起赴宴,按照安排,她們乘坐的這輛車最後會在瀾灣酒店的主幹道前,和時家另一輛車彙合。

時序並不大想見到時玥,倒不是因為時玥總愛找她的不自在。確切說,時序對時玥的情感是恨其不爭。

時家人處處出彩的基因好像從時序大伯那裏就沒有被遺傳到,時玥成年四年,時序也已經額外地幫她多撐了四年的場子。四年裏,時序被迫帶著時玥出席了無數個場合,可時玥除了一開始有點水花以後再也吸引不到外界的關注度了。

盡管時序覺得,時家好歹也是商業巨戶,需要靠她們這一代頻繁在社交場合刷臉博關注維持表麵榮光,實在是很遜的一件事情。

時玥的車停在時序前麵,時序下了車同趙恬恬一齊往前走,路過時玥車子的時候,她略停了停。

時玥搖下車窗,比她演戲時候還拿架子:“我不會和你一起進去的。”

時序笑顏反擊:“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理解。”

時玥氣得想罵人,奈何時序早已走遠。

時序自詡是個欺軟怕硬的主,不大有本事和時家長輩正麵對抗,但是捏捏時玥這個軟柿子還是手到擒來,反正時玥看起來總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不過不太聰明的時玥今天倒是做了一件刷新時序認知的事情,她是挽著季家外孫女季婷的手進宴會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