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想去扶。
可用盡全力,也隻是虛虛伸了下手。
有種莫名言狀的恐懼,像隻大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嚨。
她驚惶地張大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麥小桃慌忙鬆開扶她的手,跑去拉向泰民。
孟響這邊還在和醫生交涉,請求他們再想想辦法。
生與死,都是如此的吵鬧。
“陽陽,我的好兒子,你起來好不好……”
看到母親跪在手術台邊,用盡溫柔呼喚著向陽。
一滴眼淚,從向暖眼睛裏猝不及防地砸落。
仿佛冰雪瞬間融化。
她終於抬動腳步朝手術台走過去。
向陽平躺著,蓋在他身上的白色布單上,鮮血的顏色格外刺眼。
他臉色還帶著點紅潤,立體的五官,還是那麼好看。
若不是……若不是旁邊的各種監測儀器還響著滴滴警報聲。
她隻會相信,他又在搞惡作劇了。
他總是那麼可惡。
記得有一年,大年三十。
他把唯一的兩個雞腿都給偷吃了卻不承認,非說是被貓給叼走的。
父親一氣之下就要揍他。
棍子還沒找到,他人就不見了。
那晚,全村的人出動,找到半夜。
母親哭到昏厥。
那也是向暖第一次看到父親哭。
悔恨,心痛,自責。
就在母親絕望之下,鬧著要上吊時,向陽這才揉著惺忪的雙眼,從茅草堆裏鑽出來。
草堆裏,還有他匆匆順走的毛毯,糖果皮……一點也沒委屈著自己。
後來,他非但沒挨打,父親還因愧疚,專門跑去鎮上買了十個大雞腿回來。
憶起往事,向暖嘴角動了動。
“向陽,你……”
你起來!
你都要當爸了,你別再犯渾了行嗎?!
她胸腔微微起伏,也不知是生氣多一些,還是無奈多一些。
就在她伸手想去推他時,隻見向陽眼角有淚流出。
晶瑩的兩顆,就那麼掛在眼角便停止了。
也就是在這一刻。
向暖清晰地意識到,向陽他終於後悔了。
也終於是留不住了。
……
這一天的記憶,在許多年後,向暖想起來仍舊是模糊又混亂的。
林珊和父親同時入院。
孟響和她簽了很多字,辦許多手續,陌生又麻木地聽喪葬行的業務員推銷各種業務。
壽衣,墓地,殯儀館……
本以為是離自己很遙遠的事,卻突然從天而降。
向暖覺得自己整個人是死機的狀態。
沒有感覺到濃烈的悲傷,絕望,或是無助。
就像是一場夢。
知道會醒,所以木然地接受著。
後來想想,那天最清醒的人,反而是陳蘭。
在向陽被送去殯儀館之前,她一直陪著他。
按老家的風俗,安排孟響去燒‘買路錢’,放鞭炮,指揮向暖去買新的毛巾,梳子,臉盆……
看到母親溫柔地替向陽擦拭身體,向暖心髒脹痛無比,卻還是沒有眼淚。
仿佛淚腺功能突然被凍結了似的。
最後更衣時。
向陽胸腔處縫合好的傷口暴露在眼前……
陳蘭瞬間崩潰,再也支撐不住地昏了過去。
接下來的流程,是向暖和喪葬行的人一起完成。
大姐一再惋惜:“還這麼年輕,太可惜了!當爹媽的怎麼受得了,聽說孩子就要出生了?”
向暖麻木的點了點頭。
大姐同情地看她一眼,歎了聲:“這個家以後就靠你了,堅強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