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阿·阿列克辛
在我家,夜裏有時會響起不同尋常的鈴聲,不是很長很長,就是很短很短,這些都是長途電話,是爸爸過去的病人或者他的大學同學打來的。聽爸爸和他們談話的腔調,仿佛我們家裏誰也沒躺下睡覺似的。媽媽很詫異,爸爸卻一本正經地解釋說:
“他們知道這時候家裏準有人!這能怪他們嗎?”
要不就說:“這能怪他們嗎?是從很遠的地方打來的,那兒已經是早晨了,應當理解他們。”
“不過還是應該讓他們知道,我們這邊還是夜裏。”媽媽說。
“這能怪他們嗎?”這是爸爸的口頭禪。
有一次,媽媽說:“你真該當個辯護人。”
“這總比當控訴人好。”爸爸說。
“那要看具體情況!”媽媽反駁道。
不過,爸爸還是繼續當他的外科醫生。
有時夜裏在很長的或很短的鈴聲響過之後,我們就知道了,爸爸的朋友要到我們城裏來。
碰到這種情況,爸爸總是說:“好啊,你從車站直接到我家來吧!我家有折疊床。”
“幸好隻有一張,”媽媽歎了口氣,“真是些怪人!就算推辭一下,裝裝樣子也好呀,總該客氣客氣吧!又不是沒有旅館。”
“旅館裏住不進,”爸爸回答道,“再說,誰都願意和親近的人待在一起。”“樣子都記不得啦。”
第二天,外婆就要教訓爸爸了,不過,和平時一樣,用的是外婆特有的方法。
她說:“我們那個鄰居的丈夫總是和妻子商量好,在大事情上從親近的人?你恐怕連他的到來不一個人做主。”
這時,爸爸就該領會到,他也不該如此自作主張。
“比你隻高兩班的那個彼嘉已經成了教授啦。”外婆說,“一心一意搞學問,從不讓別人來打擾他。”
爸爸由此可以得出結論,如果他不再把別的城市裏的朋友請回家來,那麼,他很快也能成為教授了。
……當深夜又傳來長長的、斷斷續續的電話鈴聲時,當然,家裏人都醒了,媽媽對我說:“準備折疊床!”
她的判斷是對的。沒過一會兒,爸爸就對著話筒說道:
“這不成問題!讓他來吧……就住在我這兒,我找幾個專家給他看看,會會診!如果需要的話……”放下聽筒,他立刻對媽媽解釋說:“她的兒子得了重病……”
“他們城裏就沒有醫生?”
“那是個小城市,沒有大專家。”
“一定要大專家嗎?”
“如果是他病了,”爸爸向我這邊點了點頭,“你能不擔驚受怕嗎?她在電話裏都哭了,請求我給她的兒子看看……這能怪她嗎?”
媽媽歎了口氣,一句話也沒說。
清早,媽媽問道:
“這個婦女是誰……就是那個打電話的?”
“遠親。”
“很遠嗎?”
“好像很遠。”
“她到底算是你的什麼人呢?”
吃早飯時,爸爸一直在想,但就是沒想起來。
“我隻知道,是父親那邊兒的……”他說,“不過,如果她的孩子病得很重,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過了三天,她的孩子來了,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他說:“我用名字加父稱來稱呼您,因為母親怎麼也想不起來,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了。”
“真巧!我們也想不起來了,”媽媽說。
“這是什麼話?”爸爸反駁了,“我們總是親戚嘛,我就知道,是父親這邊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