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
扶嘉清喝一聲,青光停止湧動。
那是一條龍,一條青光凝聚的龍,一條額生鹿角、麟爪飛揚的蒼龍,一條隻屬於大漢子民的天青蒼龍!
蒼龍盤踞在匈奴狼族的頭頂,紅日般的雙眼似是凝聚著雷電風雨!
“嗚——”
匈奴座下那原本高傲如冰、鼻孔朝天的所謂‘戰爭之狼’們,突然間,盡皆夾著尾巴向後退著,碩大的腦袋瘋狂得搖晃著,幾乎要把背上尚沉浸在殺戮快感中的主人掀翻在地。
這條華夏蒼龍的身軀開始了舞動,他巧妙地避開了那些欺軟怕硬的畜生,像一根靈活而巨大的繩索般,輕柔地纏繞在一千多名氣喘籲籲、遍體淩傷、猶自奔逃不已的大漢子民身上。
“去!——”
“咚!!!”
槌落,鼓響;龍吟,人失。
天與地與雪,仿佛在龍吟瞬間晃動了一下,恍惚了一下,震顫了一下。
在所有匈奴騎手看來,方才不過是自己的一刻失神,胯下的戰狼也不在戰栗與慌亂,再次露出了他們尖利火熱的狼牙,騎手們高高揚起魂刀,速速拉開魂弓。
但,他們注定再也尋不到下手肆虐的目標。
一千多名手無寸鐵的“漢人奴隸”,就這般憑空消失在原地,所站之地空留白雪三千粒。
…………
…………
手握已逝父親白發的瘦弱少年,愣怔地看著麵前近在咫尺的一百一十名漢家戰將,少年墨色的雙眸之中,還殘存因奔逃而產生的恐懼。
年僅十歲的孩子揉了揉澄澈的雙眼,再次仔細地望了望眼前之人。
他確定了,自己已不在那片屍山血海之中奔逃,而是站在那片火紅漢軍們所立的低矮雪丘之上,眼前這些創傷滿身、目光堅毅的叔叔伯伯們站在一起,彙成一線,恰恰構成了方才自己望見的那條血色蒼龍,那條帶給難民們生的希望的赤紅漢龍!
茫然四顧,少年卻未見到一個與自己一同逃難的漢民身影。
雪丘之上,唯有一百一十一民兀自整理全身甲胄的漢軍,似是在準備衝鋒。
“我……我怎麼到這裏來了?大家……大家怎麼都不見了?”
“娃子,莫慌,莫怕。”
玄衣老者轉過身,口中說著少年熟悉的三秦口音,那倔強而堅硬的口音少年不會認錯,當下心中恐懼微緩,鼻頭一酸,眼淚便要落下。
扶嘉大踏步地行到少年麵前,抬起粗糙的大手,輕柔地揉著孩子烏黑蓬亂的發。
老人那雙墨色的瞳眸猶如孩童般澄澈無暇,和藹而慈愛的目光,悄無聲息地化解了少年心中的恐慌,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與溫暖遍布了少年全身,狠狠一抹頰上淚珠,少年急忙問道。
“老爺爺,同村的大家都去哪兒了?我……我怎麼找不到他們了?”
“小娃子,你莫急,老夫方才已將所有百姓傳送到了隴西郡中,那是地界現在很安全,隴西太守韓大人會保護好他們,你大可放心。”
“傳……傳送?難道您是一位漢魂仙人?”
少年瞪大了雙眼,一臉難以置信的震驚,扶嘉老者咧嘴一笑,輕輕擺手,打斷了他的推測。
“嗷嗚!——”
尖利的狼嚎從雪丘之下響起,蒼狼嘯川的一刹那,少年瘦削單薄的身體劇烈地戰栗起來,被塵土所掩蓋的麵龐之上,充斥著近乎扭曲的恐懼。
他的腦中掠過了同村王二的斷臂,隔壁李姐姐猶自睜著眼,卻打著旋飛上半空的頭顱,還有自己手中,那縷因寒冷饑餓而死的父親蒼白的發!
扶嘉無視身後雪丘之下,兀自狼嚎叫囂不止的匈奴狼族,緩緩蹲下,溫暖粗糙的大手抬起。
寬大的漢服衣袖遮住了老人滄桑的麵龐,沒有任何人看到,扶嘉的眼角,無聲無息滑下的那滴淚!
老人將少年摟在懷中,就像抱著自己遠在長安城中的小孫子,清嗓開口。老人的嗓音柔和中透出高貴,悠悠回蕩在少年耳畔。
扶嘉大人的話語似有魔力,恐懼戰栗的少年,此刻隻覺得自身周圍很溫暖,很安全,沒過多久,居然睡了過去。
老人嘴角微微挑起,笑容帶著無法掩飾的悲壯與淒涼,讓人安心的大手抬起,撫上了幼小心髒近乎崩潰的少年的額頭。
“莫怕,這都是夢,小娃子,你安靜地睡吧,扶爺爺給你講個故事,故事聽完,夢就醒了……”
上:北有扶搖鼓聲轟,建安風鼓山河崩。
下:北有扶搖鼓聲歎,漠北忠骨歌聲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