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間到, 白文元不著急走,他將資料文檔全部歸位鎖好後, 等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 從櫃子裏掏出洗漱用具, 快步走向衛生間。隨著調回B城,壓在他身上的工作越來越繁重, 壓力無可排解,寄情於抽煙,可年齡越大,就越是無法掩飾香煙對他的負麵影響。他對著鏡子刷牙, 洗臉,又用小刷子仔細清洗指甲, 務必要清除其上被煙熏黃的部分,以盡量保持自己的風度。
這是一個艱難的工作,但不得不做。
他和常相思結婚三年,這三年裏, 頭兩年他在平城打拚,她在B大讀書,兩個人聚少離多;今年調回B城, 升了一級,工作的地方變了, 距離B大遠,兩口子也不能日日團聚,過的是周末夫妻生活。對於這樣自在的生活, 他們倆本身沒有什麼意見,可惜兩家的老人就差跳腳了。
常家老兩口是不敢直接催生,每次年節回去,總會旁敲側擊,哪一家的姑娘又生了,常相思的哪一個小學女同學做奶奶了,哪一家的媳婦年紀大了生不出來。常相思一般就懶洋洋說,不著急;白文元還會考慮一下他們的心情,仔細給他們講,相思學習壓力重呀,不適合生。
白家的老人就沒這麼好打發了,白母平日和常相思基本沒有任何交流,但總會在全家聚會的時候談論一些科學研究,女性最好的生育年齡在二十五至三十歲之間,之後每延遲一年生育能力便成倍下降,卵子的質量不高會導致胎兒發育不完美,最終誕生的後代不會遺傳到最優秀的基因。白母負責擺事實講道理,白爺爺就負責以情動人,兩人在強大的攻勢下,堅持了兩年多,實在扛不住了。
上個月,常相思的畢業課題確定,終於鬆了口,對白文元道,“考驗你意誌力的時候到了,你從現在開始,戒煙吧!”
嗬嗬,戒煙。
白文元環視周圍,警察局裏除了煙槍還是煙槍,開個常規例會,會議室內的煙霧濃度能讓消防報警器啟動。在如此強烈誘惑的環境下,講究個人英雄主義,不僅僅是考驗他的意誌力,還事關生存。
但是,他能怎麼辦呢?
老婆發話,又是為了後代健康,他能不聽嗎?
他必須要完成任務,但是,戒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從最開始的一天兩包煙,減少到一天一包。周末去學校接常相思回家的時候,她上車就在他身上嗅來嗅去,最後眉頭一皺,“還抽著呢?”
白文元心虛呀,減少到一天半包,但還是無法抵擋老婆敏銳的嗅覺,她不在他身上嗅了,淡淡道,“你身上的煙味,一點沒少。”
白文元唉聲歎氣被老婆把工資卡獎金卡收走了,每個周隻給他留點基本生活費,一應零花錢全沒有。他很舍不得地把自己最後半條煙藏在辦公室,節約著抽,每天三根。
為了不讓老婆發現,他開始了艱難的抽煙後必須立刻刷牙洗臉的習慣。
“你以為這樣就行了嗎?煙的氣味顆粒非常微小,隻要你抽了,這些分子就會沾在你的頭發裏,指甲上,皮膚裏,怎麼洗都洗不幹淨的。”常相思嗅到他身上的煙味淡了後,還是非常肯定,他沒有徹底戒掉。
白文元無奈,隻有在梳洗的習慣之後再想辦法,他每個周準備一套完全沒穿過的新衣服,隔絕被煙霧侵害。在去接常相思之前,不僅要梳洗,還要徹底換衣服,從內到外——
他對著鏡子,用濕毛巾擦頭發,再看看指甲已經完全幹淨,牙齒也很白皙,這才略放了一點心,苦中作樂端著小盆回辦公室。又從櫃子裏拎出一個密封好的包袱,換衣服先。
搞好這一切,他才拎著裝衣物的小包袱出門,鎖辦公室,下樓開車。
“白哥,下班了!”
“嗯!”
“白哥,收拾這麼帥氣,又換上新衣服,去接嫂子呢?”
白文元擺著嚴肅的領導臉,對上小年輕們滿臉的取笑,“工作做完了嗎?該加班加班,年輕人,要多學習——”
身後是一片歡快的笑聲,白文元無奈地搖頭,他每個周這麼一番做作,早有老大姐來關心了。他暫時找不到什麼好詞,半吞半吐說了,老大姐們感動異常,立刻在辦公樓裏傳遍了。
“呀,看看人家小白,多靠譜,多有意誌力。為了下一代的健康,說戒煙就戒煙,又體貼老婆,又年輕有為,都多學著點——”
白文元把小包袱丟車後座,坐上車,掰下後視鏡看了下自己,“還年輕?”
丟了一片口香糖在口中,一路咀嚼著去學校後門,他到的時候正好看見常相思站在路邊水果店買水果。他用力按下車喇叭,爾後吐出口香糖包起來,塞車後的垃圾桶裏。
常相思拎著一兜桔子上車,道,“你明後天加班嗎?”
白文元暫時不敢開口說話,避免暴露口中的牙膏和口香糖味道,隻搖頭。
常相思奇怪地看他一眼,他笑一笑,伸手拿了個桔子,剝開,分成兩半,一人一半。他吞了幾瓣後,口中滿是酸香的桔子味,這才道,“明後天休息。”
“那好,跟我去逛下商場,咱們得把家具什麼的定了。”
白文元抬手投降,“老婆,你約高姝去看好了,看上什麼買什麼。我約了沈川、文淵還有向垣打牌。”
“打牌?”常相思疑惑,“你還有錢打牌?”
“就是沒錢呀!”白文元戲著臉,“申請發點活動經費吧——”
“多少?”
“一千!”
“一千?”常相思懷疑,“夠嗎?”
“夠啦夠啦!”白文元啟動車,“這幫小子,找我打牌都是練技術的,我不收學費,贏的錢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
“猖狂呀!”
兩人現在住的是家裏的一個老房子,小兩居,一間臥室一間書房,暫時夠住,但若是要添丁進口,就不夠了。老人讚助、白倩支援、常相思自己存錢,很不容易湊了一個三居的首付款。至於白文元,常相思感覺這男人就沒什麼用,他單身的時候就沒想過存錢的事情,工資發下來,上半月就吃光喝光,還胡亂到處借給別人,他還留了一筆用於資助常相思老家那邊要進學的幾個學生,最後基本上也收不回來。
常相思算家裏的經濟賬的時候,拎著他餘額加起來不足一萬元的幾張卡片,斜著眼睛看他,“白文元,你說你,有什麼用?”
基於白文元對家庭的貢獻值為零,常相思很不客氣地接管了經濟大權,在高壓之下,終於存下來點錢,用於新房的裝修。現在,房子的裝修接近尾聲,隻等家具家電進去後,便可擇日搬家。
“他們幾個小子比我有錢,特別是向垣。老婆,你說你想要哪個價位的家具,我保準明天都給你贏回來。”白文元討好地開車,一路衝回去,“晚上想吃啥?”
“回家做吧。”常相思拉好安全帶,從包裏翻出小鏡子,仔細看自己的臉色,“我最近在吃調理的中藥,不能大魚大肉,大葷大腥。你看我,氣色有沒有好一點?”
“好多了。”白文元說瞎話都不眨眼。
“我給你也撿了三幅,已經熬好了,從今天晚上開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