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隘的情調(1 / 1)

在言談中,態度上,人與自然的接觸,及事物的聯係上,……過於狹隘的情調雖有其單純精當的好處,卻難免有“局促”之感。(用狹隘二字形容情調殊不妥貼,如換作“淡薄”,“疏宕”,“鬆散”等字皆難包括此意)。“細琢細磨”自是造成精美藝術品的基本功夫,但過於求細了,造成的物品是玲瓏有餘,樸厚不足,往往失卻了渾然,偉大,深重的特質。容易像一朵嬌麗的花惹人憐念,一杯香醇的酒使人陶醉,卻不給人以活躍的廣大的感動。一朵花,不是拈起來由微笑著的體會中能悟徹佛法嗎?一杯酒,不是在微醺的狀態中能認識人生嗎?這另是一回事,一般人自辦不到,他們大都須從整個的形象上,從具體的接引上去尋求直接的了解。

中國的舊文學中曲折,委婉,細膩的狹隘情調的表現,與作者對這樣表現費上功夫,精神的“細琢細磨”,真是不勝枚舉。一瓣落花可寫若幹字的長調;一片榆錢可以有幾首律詩,在詩詞的體裁中,隨時打開一位作者的集子,便能指出例證。從極微極細的地方著想;從無可著錄的方麵索湊資料,巧呢,自然有的,有的還真工。“挖空”的文字本領,(不是有所謂“挖空才子”的未名嗎?)與西洋文藝作品比較起來,他們也許覺得可以自傲?(舊文藝作品中有許多簡直與八股文一字題或截塔題的文章是一例,那非硬做,強扯,會“挖空”不可。)也因長,把所謂文藝的要務——思想與對人生的觀感,都拴在一個狹隘的籠子裏。“臨風對月,寵柳嬌花,惜別傷逝,聽水觀雪,”縱然受為文詞是如何的婉轉,細膩;如何的巧譬,善喻,偽相“細琢,細磨,”除卻那一點點狹隘的情調給人以輕柔模糊的微感之外,更有什麼力量可以找得到?(自然有例外。)

文字藝術的如何應用,與作者的思想有不可抹煞的關連。所謂“鐵板鋼琶”的聲調,與兒女喃喃的情話是萬不能調諧的。藝術作品的外形正表達著作者內心的剛柔;厚重與輕淡;激切與沉靜。“誠不可掩”,隻要他不是一個居心騙騙讀者的作家。

自然,我們不是看輕琢磨的工夫,不過不要因過分琢磨徒炫外表罷了。

一切事中庸既難辦到,也少意味,但從事於文藝的作者,怎樣能防止把自己的情調全拴在狹隘的籠中,而又不粗獷不空疏,不見力竭聲嘶東掩西湊的狀態與痕跡,粗中有細;“細琢細磨”裏卻不乏渾厚偉大的感動。

這不是一個值得想想的問題?